所以,我看你還得把官民等級給立起來,不要想着拔苗助長,這個道理我想你是懂的,畢竟你是做了丞相才說自己是女人,沒有進考場的時候就說自己是女人還非要考試。
女子體力多半不如男子,田間勞作、服兵役等出力的還是男子,非要“勞力者”接受這個,在民間很難的,民間是生兒子多才不會受欺負。
但是“勞心者”拼腦子就不一樣了,我的兒孫就不如我的孫女們。讓他們幹同樣的事,孫子不如孫女。做出榜樣來,民間自有效仿的。
一味“龜縮不出”也不行,你開驿路想必也是有所體會的。出,不必一定是要你人出去,把你的法傳出去也行。想辦法,讓朝廷許可你的制度,讓它記下來,隻要落在文字上,以後自有人會在需要的時候引用它作為依據。
要學會留痕迹!
知道你缺書籍,安南那個地方,你想憑一己之力追趕中原百代文明,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讓我的孫女帶了些書籍給你。我這幾個孫女呢,是我的掌珠,既視若珍寶,就不想讓她落到别人手裡,磨成了粉配成了藥,強健了别家人的身體,最後也留不下什麼名字。
你要覺得你這個安南能解決好延續的問題,就把我的孫女們留下。也讓她們自在地活。
我看你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她們也不是廢物,能夠幫到你,就打發給你了,你給她們安排個職位吧。不用特别照顧,你看她們能幹什麼,就讓她們幹什麼。
你要覺得安南前途未蔔,書還是你的,人,你給我送回來,托給陳放就行,讓他給孩子帶回家來。以後是嫁人死了,還是直接死了,都算我努力過了。
不過你在安南那一套,我怕我活着的時候看着心煩,我死了你不妨做得更狠一點。
好了,就說到這裡吧,祝你有個好下場。估計你也不在意,害!我也不在意我自己的下場,倒開始啰嗦起别人來了。
祝纓又看了一眼書籍,很全,列了幾百種,其中種植、曆法、醫學等頗多,又有一些遊記,以及劉松年幾卷手稿。
“别扭家夥!貧富貴賤還用刻意分嗎?一不留神就兼并了。”祝纓将信收好,慢慢走到後面,去看望劉遨等人。
…………
大家都不在劉遨房裡,正在劉衍房裡尴尬着。
劉遨是長輩,就住在相房,兩個侄女一左一右兩個廂房,她們各有兩口箱子,算是行李比較少的大家閨秀了。幕府的房子比較寬敞,即使是在劉府,她們居住的也并不比這大多少——家裡人口多。
因為劉松年高壽,他這一家就沒有分家,論排序,劉遨在她這一輩已經排到了十七,故而号“十七娘”。劉昆、劉衍的非行更大。
劉衍對自己房間是很滿意的,因為裡面連供桌都給她準備好了,素果香燭也有、蒲團也有。她小心地把姐姐的牌位拿出來放好,又從包袱裡取出一幅肖像挂在了牆上,将牆上另一幅字給收了起來。
畫才挂好,何月明又拉着蘇喆來看她。都是外來人,何月明心理上先親近幾分。
蘇喆一看這幅畫不由皺一皺眉,一看這幅畫的是仕女裡有名的蔡文姬,蘇喆就要猜一猜這是什麼意思。文姬歸漢?那我們算什麼?
何月明初時不覺,遲了半拍才說:“這是?不能是令姐吧?”
這邊說話引來了劉遨等人,幾人面面相觑,蘇喆硬着頭皮說:“這個文姬,還要歸漢哈?”
劉遨道:“那是十二娘生前最喜歡的,你也帶了來呀?”
劉衍道:“那一幅給她帶下去了,這幅是我畫的。”
劉遨道:“十二娘是她胞姐,常說,女子未必不如男,譬如蔡邕弟子無數,隻有女兒才是傳其業者。世上哪有什麼樣的大事讓她做?她說,便是做個獄丞也行,家裡怎麼會讓她做?終不免要嫁人,婚禮前突然病重,然後就死了。我們這些人裡,阿翁最喜歡她,比孫子還喜歡,常說她最像自己。要我們過來,可能就是因為她死了吧。”
何月明心道:要是我,怕也是要抑郁的。
蘇喆臉上一紅,有些懊悔自己剛才的疑心,也不說話了。東廂一片寂靜。
祝纓站在七步外看着她們,輕輕咳嗽一聲。衆女回過神來,七長八短地稱呼她。祝纓踱了進去,看着牆上挂着的畫像,說:“畫得不錯。”
蘇喆忙說:“是亡者喜歡的。”
祝纓看向那個靈位,上面寫着一個名字,劉振羽。她往上點了香,輕輕地說:“來了就安心住下吧。”
劉遨不知道她是對自己說的,還是對故去的侄女說的,猶豫要不要接話,祝纓轉過身來,說:“你猜得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