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遨不知道她是對自己說的,還是對故去的侄女說的,猶豫要不要接話,祝纓轉過身來,說:“你猜得沒錯。”
劉衍輕輕啜泣。祝纓拍拍她的肩膀,說:“你太翁雖然嘴硬,卻也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敢認,不像有的人,裝瞎。”
劉遨率先行動,先拿手絹把椅子撣了撣,再請祝纓坐下,姑姪三人親自忙碌。祝纓道:“劉先生把你們托付給我,我來看看你們,不用這麼客氣,日後就知道了,這府裡最不講這些的。你們先休息,明日咱們去廟裡。過幾日你們休息好了,咱們再來談談你們的安排。”
劉遨道:“謹遵命。”
祝纓又對何月明道:“你回去前,多與她們聊聊,水土、風物怎麼适應,消暑取涼之類。她們一應供應雖與府裡一樣,有些東西未必會用。”
何月明笑道:“是。”
祝纓道:“你們忙吧,一會一起吃個便飯。”說完,又袖着手踱了出去。
何月明與蘇喆借機告訴三人府裡生活的細節,比如仆人不多,往來的并非家奴之類。姑姪這才知道,祝纓自己用的仆人都很少,安南已廢奴,竟不是說說而已。安南的女人既然能做官,自然是能上桌的,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姑姪就能跟幕府的男男女女見面了。
何月明又告訴她們,在安南,許多“禮教”是不成立的,所以三人如果感覺受到了冒犯,可以暫時不要生氣,問一問府裡的正常人,是不是大家習慣不同。住一陣子之後就能全都明白了。
……
祝纓走到前面就被趙蘇等人堵住了,他們都很想知道劉松年此舉的意思。論理,不把兒孫弄過來,隻有幾個女孩子,那就是糊弄。但那是劉松年,送了書籍來,這裡是安南,女孩子照樣用。
對着一張一張等答案的臉,祝纓道:“一會兒大家一起吃個便飯,你們也都認識認識。劉先生,把她們幾個托付過來。先讓她們緩緩,我與她們談過之後,再看你們是否會多幾個同僚。”
“哦!”趙蘇說。就是兩可之間,讓劉松年完全寄托在安南,也是不可能,但此老胸懷也确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林風笑道:“那以後又要多些能幹的人了!”
祝重華道:“學校……”
祝纓道:“你們運氣好,有了這三個,我就不與你們搶别人了。”
就是這仨不給了?
祝纓笑笑:“接下來,趙霁他們要去各縣任職,不下鄉,算不得懂事。你們都回去準備,等着領人吧。”
大家重又高興起來。
晚飯很快開始了,為了歡迎幾位京城嬌客,晚飯比之前都更豐富些。姑姪被安排到祝纓下手坐着,三人十分推辭,花姐道:“你們現在是客,隻管坐。”
趙蘇等人又開始問劉家好不好,道路上辛苦,一個一個的自我介紹,都讓她們安心在安南生活。三人看這席面,男女官員都有,也有相鄰坐的,也有同坐一席的,都神色坦然。也有借機互相讨價還價的,趙蘇要管巫仁要倆人,巫仁不給,說到最後,巫仁埋頭裝死,一口氣吃了一盤炸藕夾。
劉遨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翹。
晚飯後,各自安歇。三人都有些睡不着,劉昆抱了個枕頭去敲另外兩人的門,三人都湊到了劉遨的床上擠作一堆。隻覺得一切都像做夢一樣。
次日一早,幕府起得早,她們起得也都不晚。劉家也是“詩禮之族”,晚輩免不了晨昏定省,三人都習慣了。
早飯還是與祝纓一起吃,三人留意看着,祝纓也沒架子,飲食也不精緻。吃完飯便去廟裡祭劉松年,法事果然沒做完,今天還有一天。
出了廟,劉遨向祝纓道:“還未拜祭太夫人。”
此後,劉遨等人就住在了幕府裡,祝煉、趙蘇、林風、蘇喆都邀他們出門,喪期不能說玩耍,散散心,見一見面還是辦得到的。他們都不提正事,隻讓她們安心住下。
這裡的空氣很輕松,更輕松的是在與蘇喆等人的交談中,她們得知可以随意出府——核對腰牌就行。可以逛街,注意安全就行,府裡還給配了個翻譯。她們的官話是不錯,架不住街上的官話不咋地。
新奇的日子過了幾天,劉遨便主動請纓,交割帶回來的書籍。祝纓說讓她們休息,幾天果然沒有催促。三人心中卻有事,蘇喆林風算故吏,祝纓可不是,她才是主政之人,豈有一直白住着的道理?
三人一合計,借着書籍的事兒與祝纓談上一談。
劉衍道:“這……我們還在孝中,說官職的事,未免失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