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仁、項安、劉遨很快到齊,在祝纓面前開了個小會。劉遨先聽她們說,巫仁道:“存倒是都存下來,真的要送麼?又要抽設民伕了。”
項安道:“叫咱們防備西番,照例不是當年就不征賦稅了麼?權充軍資。”
蘇喆哼唧了一聲:“那麼大的國家都開始缺東西了,安南是補上不上的,想補,怕不是要把安南吸幹了?”
祝纓道:“朝廷也不至于指望咱們。現在朝廷日子緊,總要做個姿态,告訴别人,咱們還是認這個朝廷的。”
劉遨此時才插了一句:“是為了幫着安定一下人心。”她對這個朝廷的感情也是複雜的,這個朝廷也有劉松年的心血,劉松年也不大看得上朝廷裡的大部分人。可是,百姓何辜?能維護還是維護一下的好,與敵國開戰可比内讧要嚴重得多。
項安道:“不如兩年并作一次送?先上奏本言明?”秦王已然登基,照說稅賦也該送過去了。不過朝廷首先要催的是财賦重地的欠款,一時沒顧上管安南要。
祝纓道:“不,現在就先把去年的送過去。”
幾人答應下來,匆忙安排。
祝彤在北關不久便見到了幕府派往京城的車隊,押隊的不是祝煉了,祝纓派了郎睿押隊,又讓祝青雪做他的副手一同前往。他們的任務就是把賦稅送到、奏本帶到,其他的隻要一問三不知就行了。
祝彤與祝青雪處得久一些,道别時順口詢問:“這次的事,不至于太壞,對吧?”
郎睿道:“那可說不好。要我說,姥就是心太軟了,眼下這個樣子,不如大破大立。”
祝彤道:“隻怕……”
之前随祝煉北上,長了許多的見識,沿途固然有不妥之處,但是耕地條件比安南好,尤其是京畿附近,看着讓人饞。整個國家是那麼的大,安南與之相比,确實太小。那樣的龐然大物,祝彤覺得,它不可能像書上記載的那樣,一個國家就輕飄飄飄地在幾頁紙間覆亡。
或者說,幾頁紙根本寫不盡其中曲折與磨難。
郎睿道:“我們這次去什麼都不用幹,放心。”
祝彤點點頭,不再說話,目送他們離開。
……——
車隊走得便不如輕騎快,祝煉抵京,南方就要開始今年的秋收了。安南官民人等依舊過自己的日子,更因外面的鹽茶等漲價,手頭反而更寬裕了一些,更有鹽茶與西番交易換取馬匹、皮毛等物。
安南也産一些皮毛,卻都不如西番的厚實耐寒。雖不知要這些做什麼,但祝纓有要求,項安便親自主持了其中的一些交易。皮毛在安南保存不易,項安等人費了不小的功夫,連庫房都是特别安排的。又養貓,又灑藥,免教蛇蟲鼠蟻啃壞了。
忙碌間,秋收又開始。這一年的秋糧入庫之後,便是稅賦再次入京。各州刺史會先到西州來見祝纓,把安南的考核“結算”掉。趙蘇等人陸續到達,他們的神情并不愁苦。安南在亂世之中,可謂桃花源。
他們又各有親眷在西州城,“結算”之後走親訪友,都是心情愉悅。唯有郎锟铻随趙蘇同來,卻隻看到阿撲,沒有見着郎睿,一時挂心。
趙蘇勸慰他道:“放心,阿發必是安全的。如今的情勢,朝廷兩面受敵,不會再得罪咱們,再惹第三家的。不但不會為難,他們還得讓阿發好好地回來呢。”
郎锟铻方略解愁容,輕聲道:“阿發也不小啦,世面也見過了。”他自己的年紀也大了,想讓兒子回寨子裡了,他此番前來就是想向祝纓請示這件事。眼看祝纓培養祝青君,除了讓她學本領,還讓她管事。阿發的本領是學了不少,管事呢?
他得回寨子裡慢慢地接手才好,郎锟铻于飲宴過後特意找到了祝纓,面露為難之色,還是将意思說明白了。
祝纓道:“回去?也好。阿撲呢?”
郎锟铻道:“姥愛護我們,又教阿撲,我情願将他送給您,不再要回去,您怎麼用他都行。這也是我的私心,我不想我死後像他們外公家那樣,自家兄弟殺自家兄弟。蘇飛虎家,也亂。聽說,皇帝家也在為争家産鬧。有一個國家的,也沒有比有一個寨子的好。都一樣的。隻有阿發在您這裡,我心裡才踏實,這也是為了他們兄弟。
我願發誓,以後阿發有了孩子,都要先送到西州上學,再回家管寨子。永不背叛。”
祝纓道:“你已經想得很周到啦。待阿發回來,咱們與他好好聊一聊。”
“是。”
郎锟铻安心之餘,隻等郎睿從京城回來,就讓長子回家,留幼子阿撲在西州。他還打算就在祝纓面前,請她做個見證,把家分一分,夠得日後出事。他家不像蘇鳴鸾,就一個閨女,省事兒。
郎锟铻此後每天都到幕府報到,等待期間,又遇到了侯五的喪事。侯五是祝纓的“老家人”了,舊府裡的許多護衛都曾是他帶出來的。這位老卒,放到軍中或許不起眼,在當時的祝府卻是個能人。好些他帶出來的人如今都在壯年,身上也有了一官半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