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亮把奏本奉上,新君越看臉色越差,道:“這……豈有此理?”
施季行道:“陛下息怒,祝子璋向來耿直,也守諾。”
“那是以前,多少年過去了,還如當初麼?”新君很是疑慮。
王叔亮道:“請陛下聖裁。”他也覺得,讓外藩帶兵入京,有點兒戲了。又着急,因為幾人中更懂軍事的姚辰英北上不在眼前,對兵馬的評估,他心裡沒底。
以本心論,施、王是不同意外藩帶兵進京的。給祝纓的那份文書裡,他們壓根就沒提讓她帶“援軍”的事兒,也是一種有意回避。
不同意呢,就卡死在這兒,祝纓不進京,他們還跟西、北兩處耗着。召祝纓,就是不想耗。祝纓看得也準,陳萌提議的時候就說,耗着,朝廷這次肯定能耗得過,問題是接下來就不好收場了,所以得要個果斷的人來,把眼前事給了結了。接下來才有餘地。
君臣三人進退兩難之時,陳萌求見。
陳萌幾乎是同時收到了祝纓的信,不得不拖着病體來面聖。主意是他出的,了解還得看他。
新君與兩相的疑慮是真實存在的,幾千陌生兵馬放到京城?誰能不心驚呢?
陳萌道:“一切全聽陛下裁斷。臣不過是個胡說八道的老頭子罷了,陛下不降罪,臣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新君道:“老相公何出此言?眼下是如何應對?”
“要問臣,還是答應她,”陳萌慢吞吞地說,“前些年,連向胡人借兵對付西番的主意都使得出來。安南比北胡,還是可靠些的。”
“向胡人借兵本來就是馊主意。”王叔亮說。
陳萌道:“是馊,但也是個主意不是?強過沒主意的。如今是兩面受敵,姚辰英北上了,又無人能當西面,這是試過了的。”
他們也對祝纓隐瞞了一些情況,譬如,官軍吃了敗仗。又三十年過去了,普通的官軍比之前還要差些。但凡能頂住,他們連“問策”都不會明着問祝纓,陳萌也不會出主意把祝纓再給請回來。
那是個從京城逃走的女人,朝廷不要面子的啊?
這不是被逼急了麼?
估計祝纓也猜到了一點,不然不能提這樣的條件,也不會答應北上。她南下三十年,皇帝死了、新君登基都不進京朝見,她可謹慎得很。
君臣面面相觑,新君道:“拟诏吧。”
…………
祝纓接到诏令時,上下都已準備停當,次日便動身。祝青君恨不得一路把她送到京城,眼看她平安才好。
送不三十裡,祝纓便說:“你可回去吧,家裡不能沒有人。難道信不過我嗎?”
祝青雪也說:“您放心,我陪着。我會與晴天姐姐聯絡的,凡訊息,三日一發。”
“兩日。”
“好。”
祝纓道:“走吧。”
這一路起初走得稍慢,為的是讓兵士逐漸适應在陌生的地方長途跋涉。他們之前都是在安南,自己的地方,安全。出了安南就必須提高警惕,起初的幾天,祝纓要求祝彤留意訓練警戒。
形成習慣之後才加速行軍。臨近京城,行軍的速度又放慢了下來,為的是路上多休息一些,到京城的時候不至于太累,能夠有精力應付有可能的意外。
一路上令行禁止,祝纓又親自教祝彤、江珍、趙霁等人如何轉運、調撥配給、安營紮寨、與所到地方的官府交際、與所到地方的百姓相處之類。這些事,趙霁聽父親趙蘇教過一些,卻是不曾親自參與的。江珍、祝彤之前有過補習,但都不是在“别人的地盤”上。
都從頭開始記筆記。
沿途的官員、官軍都很戒備,常以“送行”為名,自入境到出境都陪着,直到下一個州府,由新的官員、官軍接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