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肯定又把爐子熄滅了。”
鄭樹木笑着搖了搖頭,小聲嘟囔着,卻沒有生氣的意思,反而語氣縱容,像是真心疼愛妹妹的哥哥。
“燕先生見諒,從那場火災之後,我妹妹就特别怕火,我一不在家,她就把家裡的火全撲滅了。”
鄭樹木無奈又頭痛的道:“這丫頭真是讓人操心,也不知道要是我不在了,她怎麼能照顧好自己。”
燕時洵隻是抽出了一部分注意力應付着鄭樹木,嘴上說着套話應和着鄭樹木,但是眼睛卻已經落在了其他地方。
最開始走進院子裡時,一股松油的味道就撲鼻而來,但猛地從光亮的地方進入黑暗裡,燕時洵看不清周圍的事物。
直到鄭樹木點了蠟燭,燕時洵這才發現,這整個院子裡,包括房子的窗戶後面……
竟然全是各式各樣的木刻偶人!
這些偶人大小形态各不相同,無論男女老少,每一個都被雕刻得活靈活現,五官生動的表現着各自的喜憎愛恨,就連一道衣服皺褶都極盡精細的刻畫,真實感撲面而來。
乍一看去,這些偶人簡直并非木雕,而是真真正正的人。
它們堆滿了院子裡的每一處,無論是牆角屋下,甚至在房廊的拐角處,都隐沒着偶人的一角。
燕時洵還看到,就在窗戶後面,還有一個偶人的頭半露在陽台上面,像是扒着陽台偷偷往外看。
這滿院與真人無異的偶人,将燕時洵震撼在了原地。
很多雕像都不會特意開眼,怕開了眼就有精怪循人形上了身。
但是這些偶人,卻每一個的眼睛都仔細的雕刻過。如果仔細看,還能看到眼珠裡瞳孔的紋路。
燕時洵甚至能夠憑借着匠人炫技一般的刀工,分辨出每一個偶人不同的五官特征,還有它們眼神裡透露出的各式各樣的憤怒和悲傷。
老人的眼珠渾濁,小孩的眼神懵懂,很多中年人痛不欲生。
這都是燕時洵從偶人眼睛中讀出來的東西。
燕時洵向院子裡走一步,就發現周圍偶人的眼睛,也在随着他的行走而移動。
它們的眼睛從四面八方向燕時洵看來,即便無人注意的陰影中也有它們的視線,數不清的目光無聲無息的注視着燕時洵,就算他移動位置也沒有放過他,而是随着他的移動而移動,緊緊的盯着他。
偶人的眼睛精細卻沒有活人應該有的亮光,空有惟妙惟肖的人形,卻内裡空空沒有魂魄和生命,這讓它們所有的真實,都反而更加毛骨悚然。
它們的視線一層層疊加,帶來無聲卻龐大陰冷的壓迫力,卻因為沒有生命和動作,隻是一具擺件,于是連能夠追索和發洩對它們恐懼的途徑都沒有。
如果是普通人站在這裡,恐怕會被驚吓到崩潰。
即便是燕時洵,也能感覺到沿着自己手臂逐漸蔓延的雞皮疙瘩,像是身軀的本能在告訴他,那些偶人有危險。
“甜甜,甜甜?”
在燕時洵觀察院落中木雕偶人的時候,鄭樹木也推門進了房子,在裡面找了一圈,喊了好幾聲都沒人回答。
他納悶的嘀咕着:“這孩子,跑哪去了?”
鄭樹木一擡眼,就看到了燕時洵站在院子裡注視着偶人的樣子,他笑着走過去,頗為自豪的道:“怎麼樣,燕先生,我這個木匠做的還可以吧?”
燕時洵恍然回神,他修長的手指虛虛指着偶人,從院落裡滑了一圈,問道:“這都是鄭師傅你一個人做的?”
鄭樹木點了點頭:“反正我也沒什麼事,閑着也是閑着,就在家做出了這些,不知不覺,這些年也做了這麼多了。”
“說起來不怕燕先生笑話,今天我妹妹還和我抱怨,要不一把火燒了這些偶人算了,堆在院子裡都快沒有能下腳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