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老爹,好久不見啦。”崔艄公打着招呼。
“現在能通公路的地方都用汽車拉屍,走腳的活兒越來越少,看來也許這就是最後一趟了。”羅老爹說。
“還是讓柱子去廣東那邊打工吧,早點學門手藝也好混口飯吃。”
羅老爹點點頭:“這次趕腳回來,柱子說先去辦邊境通行證,然後就去深圳特區找活幹。”
“這位客人面生的很,不是咱本地人吧?”崔艄公望見有良略顯驚訝。
“他是來沅陵尋親的,路上遇見搭個伴兒。”羅老爹回答。
渡船離岸,朝着對面撐去,冷月無聲,唯有竹篙入水時的輕微嘩啦聲。
“今天的喜神是哪兒的?”崔艄公是個愛說話的人,嘴裡不閑着,在沅水撐了一輩子的渡船,可謂是見多識廣。
“大合坪鄉,女孩才十五歲,作孽啊。”羅老爹又說了一遍那段悲慘的故事。
“世上總有不平之事,我們草民又能如何呢。”崔艄公聞言也是歎息不已。
有良借着月光,就近仔細的看了看死者的面容,發現這女孩長得十分清秀,閉着雙眼眉宇間似有難解的憂愁,頸下可以看見一道青色的勒痕。
他無意之中瞥了一眼,發現柱子坐在船幫上在暗自垂淚。
大合坪鄉位于沅陵縣北部,距縣城八十多公裡的深山之中,羅老爹仍是晝伏夜行,趕屍走的腳程不快,又是夜裡攀山道,因此數日後的淩晨才終于趕到了目的地。
這是群山環抱的一個隻有十幾戶人家的小山村,靜悄悄的,唯有村東頭的一戶人家亮着燈,那可能就是女孩兒的家了。
“陰人回家,生人回避喽……”羅老爹敲着小陰鑼進村,月明星稀,有的農戶随即掌燈開門拴狗,并指着東面亮燈的人家。
進到院子裡,果然大門敞開着,堂屋中間擺放着一副簡陋的新棺木,也沒有油漆,像是倉促打造的。
“當……”羅老爹一聲陰鑼,開口喊道,“喜神到家喽。”
屋裡顫顫巍巍的走出一個拄着拐杖的中年漢子,見到女兒回家忍不住的失聲嗚咽起來,此刻内屋也傳來撕心裂肺的恸哭聲,村民們逐漸聚攏來到門口。
羅老爹直接趕着女屍進了堂屋,将其立于門後,然後說道:“所有人都請回避,我們要替‘喜神’更衣了。”
有良也随着大家站在院子裡,人們紛紛議論着吳家的丫頭如何如何聰明能幹和懂事孝順,這麼好的孩子竟然如此短命,老天實在不公等等。
“羅老爹,孩兒他娘聽到鳳嬌出事兒就犯了病,躺在床上起不來。”中年漢子捧出一疊新做的斂衣,愁眉苦臉的說道。
羅老爹接過來點點頭:“大家出去吧。”
湘西人都懂得規矩,走腳老司為“喜神”更衣之時是絕對不允許他人旁觀和窺視的,否則極易引起“驚屍”。
吳鳳嬌是自缢身亡的屬于橫死,因而不能穿壽衣,家裡準備的是蔥白色的棉布新衣,舊時的斂衣都是不用扣子而是栓小布帶,諧音“帶子”表示後繼有人。
羅老爹闩好門,摘去女屍頭戴的棕葉鬥笠,剝下白袍,把她放倒在木闆上,父子倆打來清水開始為其清洗身體。
第64章
柱子
女孩兒隻有十五歲,身體剛剛發育成熟,苗條适中,皮膚白皙,面容清秀略顯蒼白,脖頸處的勒痕淤血還清晰可見,若不是用了辰砂和草藥,屍體不可能保持這麼多天不壞。此刻,羅老爹小心翼翼解開縛在死者身上的五色布條,撤去所有的辰砂和符??,柱子則拿毛巾蘸着清水開始輕輕的擦拭着她的身體。
柱子背對着羅老爹,望着吳鳳嬌冰冷的軀體,剛剛發育成熟的雙乳還殘留着屈辱的齒痕,淚水悄然地滴在了她的胸前……
但凡人剛死的時候,三魂七魄還處于懵懂的狀态,此刻老司會迅速将辰砂抹在屍體的腦門、背膛、心窩以及兩手闆心和腳底,同時用符??壓住并纏以青紅黑白黃五行布條,留住死者的七魄。之後用辰砂塞住口鼻和耳朵,再以辰州符堵緊,因為這幾處是死者三魂出入之所。
柱子默默的清洗幹淨屍體,然後輕輕的替她更衣,換上了那套蔥白色的新衣服,怔怔的望着吳鳳嬌清秀純真的臉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