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形容的這是樟腦的味道吧?”伯勞說罷使勁吸了吸鼻子,似乎并未聞到那股淡淡的氣味,隻分辨了一番确認無毒無害,便也不甚在意,沖肖南回使了個眼色,示意隔牆有耳,嘴上打着哈欠說道,“好了好了,折騰這一天,天大的事明天再說。”
肖南回卻邁不過心裡這道坎,此次秘玺的消息暗中流出,勢必會有各路人馬聞風而動,她出身侯府實是在明,比不得那些從不親自出馬、假借他人之手的暗中勢力。
而暗中勢力又有多重,其一自然是天成皇帝自己的心腹人馬,畢竟不管秘玺是真是假,若是落入他人手中,定是要做一番文章的。
其二便是如今盤踞的碧疆白氏,白氏一直處心積慮想要翻身做主,若是能有秘玺助力便是順應天意,說服如今仍是中立态度的幾方霸主,說不定便能使這江山易主。
至于其三,便是如今散落各地、還未歸順天成的地方勢力,首當其沖便是離北地沼澤最近的北都霍州,霍州據守着與裘氏有姻親關系的沈氏,霍州土地貧瘠農業落後,但盛産鐵礦兵力強悍,夙氏建立天成王朝後,霍州并未稱臣,但仍與天成有着頻繁的貿易往來,相安無事已近百年,然其中形勢之微妙或許一夜間便可颠倒傾覆,秘玺之事就是變數。
最後的最後,雖然涅泫王朝已亡了百年,但她總覺得裘氏或許還未死透,此時正在某個黑暗的角落窺視着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
她在永業寺遇到的人會是偶然嗎?她的身份暴露了嗎?今夜這間小小的客棧裡究竟有幾人懷着心思、又會是幾時露出真面目呢?
肖南回冥思苦想,憂思甚慮。
一牆之隔的另一邊,長衫公子斜倚在床上,狹長的眼此時不再收斂光芒,流露出一種和淡然完全不同的銳利,左手摩挲着腕上的佛珠,不知在想什麼。
丁未翔正在檢查門窗,幾乎是每一個縫隙都查看了一番。
“未翔。”
丁未翔收斂神思,俯首應聲:“主子早些休息,我來守夜。”
塌上那人卻搖搖頭:“今晚不必守夜了,這些天你都未曾睡過好覺,今夜好好補眠,接下來幾天有事要忙了。”
丁未翔有些不解,仍堅持道:“屬下......”
“好了,要你睡你就睡。”他停了停,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個弧度,“今晚有人替我們守着。”
窗外夜雨連綿,似乎因為氣溫降低還夾雜了些細小冰粒,擊打在瓦片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肖南回徹夜未眠,稍有風吹草動便警惕睜眼。時而貼牆竊聽,時而扒窗偷窺,一夜下來眼下烏青一片。伯勞倒是睡得頗死,一覺到天亮。
連綿半月的雨終于停了,外面卻彌漫起大霧。清晨時分,折騰了一夜的肖南回疲憊不堪,終于支撐不住打了個盹,突然,一聲輕微的撞擊聲在窗框上響起,她瞬間清醒,爬起來才發現隔壁間人走燈滅早已空空如也,于是快速到窗邊查看。
窗框上隻有一處細小磕痕,像是小石子一類的東西砸到留下的。從窗戶望出去,因為霧氣的原因視野範圍隻有六七丈遠,目之所及倒是沒有可疑人影,也再無聲響。
伯勞也爬了起來,仔細看了看,得出一個結論:“這人扔石子的技術比你可差遠了。”
她卻有不一樣的看法:“不善扔石子不一定不是高手,要知道今天這樣的天氣要想看清目标也不是容易事。”
伯勞眨眨眼:“他丢顆石子便跑掉,是何意?”
她搖搖頭,伸手置于窗外,确認雨已經停歇。
“收拾東西,去渡口。”
大沨渡恰如其名,一年四季風聲水聲大作,其聲嘈嘈其勢洶洶,汛期時人站在渡口,彼此說話需得提氣大喊才能聽清。
昏河行至大沨渡渡口時是中上遊的位置,水流速快,本不是渡口的最佳選址,但昏河自此便入關天峽。關天峽峽長百裡兩岸陡峭,再無更好的渡江之處,時間長了,勇猛的霍州人早已習慣了穿梭浪間的驚險刺激,偶有外鄉人為此嗟歎,少不了還要打趣嘲笑一番。
所以肖南回料得沒錯,像如今這般半月未出過船,又逢雨歇,雖然河水依然湍急,但定有大膽船夫準備開船。
有人敢開,便有人敢坐。
她和伯勞趕到渡口的時候,一艘大渡船剛剛離岸消失在霧氣中,碼頭旁就還剩一艘小船,看起來也快要客滿,船夫似乎也不打算坐滿再發船,行色匆匆的樣子。
兩人見狀,連忙牽着馬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