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腳步一頓,似乎也未料到會撞見我,猶豫着答:「是少爺吩咐……送給夫人的。爐胎薄,暖得快,府裡隻做了這一隻。」
我自不會以為他口中的「夫人」還是我。一時間隻覺好笑又尴尬,點點頭,側身讓他過去。
到了書房門口,尚未進屋,便聽見行哥兒脆生生地喊:「娘——娘快來瞧,我寫的這兩個字有沒有進步?」
我心裡一暖,正要應他。
屋中卻傳來宋青宜的笑:「不錯,筆力清勁,很有你父親小時候的模樣。」
「那娘喜歡嗎?」
「喜歡,自然喜歡。」
我站在門邊,握着湯盞的手指發白。
門簾忽然掀起,行哥兒小跑着出來撒歡。
他從前一見我,定要撲上來撒嬌,喚聲「娘親」,拉着我袖子不肯撒手。
如今卻站得筆直,規矩周全地行禮,一闆一眼道:「姨娘安好。」
我聲音有些發澀,不敢相信地問他:「你叫我什麼?」
他眼珠轉了轉,小聲道:「爹說青宜伯母如今是正室,我應當改口,不然會失了體統。」
我一時不知該擺出怎樣的神情去面對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兒。
我倉促将湯盞塞進他懷裡:「趁熱喝,别又咳起來。」
他抱着湯盞跑回屋,連頭都沒回,邊跑邊喊:「娘,你快嘗嘗,姨娘做湯的手藝很不錯呢!」
我站在雪地裡,看着那扇門緩緩合上。
青宜輕聲打趣,荀烨溫聲附和,行哥兒一聲聲「娘」,叫得親熱極了。
屋内爐火該是暖的,圍坐三人,說不出的熱鬧。
而我立在門外,隻剩指尖一片寒涼。
我忽然想起,他小時候學寫「娘」,是我握着他的手,一筆一畫教出來的。
如今他寫得工整規矩了,再喚「娘」卻已是别人了。
4
我原想着送完梨湯便走,卻不知為何,腳步始終邁不開。
爐火的光透過窗紗,将她衣袂與他肩影映在窗棂上,一明一暗,缱绻纏綿,竟像極了一對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