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1頁)

早就聽說她想學棋,想來此刻正是荀烨在案上設了棋局,傾身細教。

而我記得,剛嫁過來那年,我也曾問他,能不能教我作畫。

他說朝中事多,回府心疲,提不起精神,空了再說。

可這些年,他始終沒有空過。我的筆墨擱在架上落了灰,顔料一罐罐幹涸結殼。最終,隻能落得個被清理的下場。

如今他卻耐心教她執子落棋,細細解說,低聲勸慰。

簾内笑聲又起,行哥兒喊得正歡:「娘好厲害,隻學兩個時辰就能和爹爹打成平手了!」

「不像姨娘,連行兒都下不過。要是我是青宜娘親生的就好了。」

我怔在原地,風卷過屋檐,吹得我心口像被剜了個口子。

我和荀烨,皆是下棋的行家。

當年新婚赴宴,朝中幾位棋藝出衆的翰林大人聯手對弈,荀烨僅以三十七子便落盡全局,被太傅親口稱贊「氣勢如刀、心思如棋」。

我也不差,自幼随外祖父習棋,遍研兵法,論棋理和心性,皆可與荀烨不分上下。

行哥兒年幼時,常拉着我對弈。我卻怕赢得太快,掃了孩子的興,便故意落子遲緩,接連失誤,換來他一次次眉飛色舞地叫好。

而荀烨性子一向清正,最瞧不上我這些「哄孩子」的法子。

他說:「勝負當明,不可戲子。」與我對弈從不肯讓我半子,赢便是赢,輸也得輸出個章法來。

我曾一度欣賞他的這份驕傲與克己,也以為他對誰都這般公正不移。

卻沒想到,如今面對他心愛的姑娘,他也學起了我當年那些藏着讓的把戲,隻為博她一笑。

行哥兒嚷着要宋青宜做他親娘。

素來将禮法看得大于天的荀烨卻未置一詞,隻聽宋青宜低笑一聲,似是捂唇斥行兒胡鬧。

荀行急忙道:「行兒才沒有胡說呢。爹說您心氣高,是世間少有的貴人。」

他話音剛落,荀烨輕咳一聲,我幾乎能想到他紅着臉,面對心愛女子的嬌羞無措。

宋青宜笑着問:「那你阿纓姨娘呢?」

行哥兒脫口而出:「祖母不大喜歡她,說她出身寒微,行事小家子氣,嫁到我們家是高攀了呢。去鋪子買東西時,總要跟商販讨價還價,臉皮也不顧。」

我心頭一緊,卻聽他繼續道:「而且她總愛唠叨,嫌我功課沒做完,嫌爹回得太晚,不像青宜娘親,出身豪門,胸有溝壑又不拘小節,是頂好相處的人了。」

我立在雪地裡,久久未曾回神。

心像被風吹透的盔甲,外殼仍在,但冷氣從縫隙一點點灌進來。

說話間,一隻熟悉的身影跳到了青宜膝上,逗得她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