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4頁)

1900年,6歲的埃德蒙死于麻疹。4個孩子的死亡,幾乎使克拉拉難以忍受,而小阿洛伊斯已離家出走,能繼承姓氏的孩子就隻有阿道夫一人了。雖然阿道夫很快便可完成小學學業,家庭的悲劇卻又加劇了父子之間的沖突。阿洛伊斯的要求是讓孩子走他的路,并常用自己當公仆的切身體會來啟發兒子。兒子呢,是一心想當畫家,暫時将其革命計劃深埋心中。在未與父親争論的情況下,他便接受了下一步的上學計劃。阿道夫既可進預科學校(是大學預科,重點在對學生進行古典教育),也可進技工學校(着重進行科技教育)。講究實際的阿洛伊斯選了後者。阿道夫默然同意,因為這種學校裡也有繪畫課。

離家最近的技工學校在林嗣。1900年9月17日,阿道夫背上綠色的軟背包,首次出發了。由于路途長,有3英裡多,他邊走邊看,到了半途,他便看到了橫卧在他眼前的林嗣城和多瑙河。對一個生長在農村和小鎮上的孩子來說,眼前的景色肯定是可怕而又具有魔力的。遠處,在高地上,聳立着舉世聞名的昆伯堡,據說《尼伯龍根之歌》就是在那裡創作出來的。眼前是一排排的教堂尖塔和一座座巍峨的大樓。他沿着陡峭的山坡,彎曲的道路,走進位于市中心的技工學校。學校是座四層樓的建築物,很黑,坐落在一條狹窄的街道上。看上去,它更像是一座辦公樓,而不是一所學校。

從一開始,阿道夫的成績就很糟。他已不再是領袖,不再是最聰明、最有天才的孩子;周圍的環境令他不安。其他同學都瞧不起郊區農村來的學生;他在較小的學校裡所得到的關注和重視,在這樣一個大型的學校裡是得不到的。在那年的全班同學的合照中,他還是站在頂排,但傲慢的阿道夫已不見了,代替他的是一個愁眉苦臉的失神的年輕人。

慢慢地,他變得羞怯和沉默,對功課越來越失去興趣。“我想,我父親一旦看到我在技工學校無所進步,就會讓我去實現我的夢想,不管他喜歡還是不喜歡。”希特勒對其因算術和自然、曆史不及格而不能升級在《我的奮鬥》裡作的這一解釋,既可說是個借口,也可說是個理由。诽謗他的人就認為那是因為他天生懶惰,但同樣也可能是其對父親進行報複的一種方式,是感情用事問題,或者僅是因為對不合口味的課程不肯下功夫所緻。

次年,阿道夫改變了戰術,成績大有長進。因年紀比同學們大,他又成了領袖。“我們都喜歡他,上課時玩耍時都喜歡他。”約瑟夫·凱普林格說,“他有‘神’。他頭腦并不發熱,比許多人都通情達理。他表現出一種性格的兩個極端,很難統一。他是個安靜的‘狂熱者’。”

放學後,因為阿道夫已有了自己的小團體,大家便在他的領導下到多瑙河旁的草地上玩“牛仔與印第安人”。休息時,阿道夫也是主宰,他給同學們講布爾戰争,還把他畫的布爾勇士給他們傳閱,甚至還說他想加入布爾人的隊伍。這次戰争,在年輕的希特勒心裡,喚起了對德國愛國主義的向往。這種感情是大多數男孩子所共有的。“對我們來說,俾斯麥是我們的民族英雄,”凱普林格回憶說,“贊揚俾斯麥的歌曲,以及許多同類性質的歌曲都是禁唱的(系海頓所作之奧地利國歌,與德國的流行歌曲《德意志高于一切》之主題相同。在奧地利,崇德者均唱德國的抒情歌曲,私下裡彼此問候均是德國的‘萬歲!’)。保存一張俾斯麥的畫都是犯罪。雖然私下裡老師們覺得我們這些孩子都是對的。但是,誰要是唱這些歌曲或動搖我們對奧地利的忠貞,我們就會受到老師的嚴厲懲罰。”

出于某些原因,阿道夫·希特勒比其他人更認真地接受日耳曼主義。這或許是為了背叛他的父親,因為父親是哈布斯堡政權的忠實支持者。一次,凱普林格陪阿道夫回家,沿着陡峭的卡普津納大街走去。到了山頂,希特勒在一座小教堂前停住了腳步。“你不是日耳曼人(古德國人),”他直言不諱地說,“你的頭發是黑的,眼睛也是黑的。”他驕傲地注意到,他自己的眼睛是黑的,頭發(據凱普林格說)是淡棕色的。

此時,德國神話中的英雄人物業已令他着迷。年方12歲的希特勒,就在林嗣劇院觀看瓦格納的歌劇《羅恩格林》。該劇中的日耳曼感情,以及歌劇本身的音樂,“立刻使他入迷”。劇中激動人心的台詞——例如亨利王對武士說的那段話——首次喚醒了他内心對種族和民族主義感情的沖動:

讓帝國之敵立刻出現,

我們準備好短兵相見。

從東部沙漠到平原,

敵不敢蠢動分毫。

德國地靠德國刀,

帝國威力不動搖!

這一次,他成功地結束了學業,課程全部及格,操行成績和勤奮程度還得了“良”和“優”。然而到二年級,他幾乎從學期一開始便趕不上,數學再次不及格,勤奮程度也降為“中”。到聖誕假期結束時,家禍掩蓋了他在學校裡的危機。

1903年1月3日,與往常一樣,阿洛伊斯一早便離家去了斯泰弗勒酒樓。他剛在桌旁坐定,便說身體不舒服。片刻後,他便與世長辭——死于胸膜出血。

兩天後,他便在離希特勒家不遠的教堂公墓入土。墓碑上鑲的是這位前海關官員的橢圓形的遺像——目光堅定地望向遠方。林嗣《每日郵報》稱頌死者的訃聞中說:“他偶爾發出的鋒利的言辭,并不能抹殺其隐藏在粗魯外表下的熱心。他曆來是法律與秩序的得力維護者,他見識廣博,對事物之見解,曆屬權威。”

與人們的看法相反,阿洛伊斯遺留給家人的并不是貧困的生活。在他去世時,他領取的養老金是2420克朗。這個數字比一個小學校長所領到的要高。他的遺孀所得的,除半數養老金外,外加約等于年養老金四分之一的津貼,一次付清。此外,每個孩子每年可領到240克朗,直到“滿24歲,或得以自立,視何種情況為先”時止。

小屋裡最大的變化是緊張氣氛消失了。當年阿洛伊斯投下的獨裁的陰影已一去不複回。快滿14歲的阿道夫成了家庭的主宰。關于兒子的前程,克拉拉原想執行丈夫的遺訓,但她唯一的武器就是祈求。不消說,這對阿道夫的夢想,并沒有什麼威懾力量。不管誰何時問他将來幹什麼,他的回答總是一樣:“偉大的畫家。”

為了避免每天長途跋涉,在春季學期開始時,阿道夫獲準在林嗣寄宿。這樣,母親僅有的一點微弱影響也縮小了。在林嗣,他與其他5個孩子一起寄宿在一個名叫塞琪拉的老太太家裡。在這裡,他變得彬彬有禮,不隻是對房東老太太,就是對他的同窗,他都使用“您”。環境的變化雖然未提高他的在校成績,卻也給了他較多的繪畫和讀書的時間。據塞琪拉太太反映,他常在晚間用功,耗去的蠟燭無數。一次,她發現他彎着腰看地圖,還用有色鉛筆在畫道道。“喂,阿道夫,你在搞什麼名堂呀?”她問。他簡短地答道:“研究地圖。”

散漫的學年結束了,阿道夫的數學又不及格。希特勒太太得到通知,除非秋天補考及格,否則阿道夫要留級一年。這給家庭帶來了暫時的陰影,不過,那年夏天全家受到邀請,前往希皮塔耳度假。全家乘火車前往鄉下時,帶有兩隻老式大木箱,裡面盛滿了衣服和盤子。到威特拉火車站迎接他們的是克拉拉的妹夫安東·施密特——他用牛車将希特勒一家拉至希皮塔耳這個小村。這是個愉快之夏。克拉拉有家人做伴,又獲得同情;阿道夫呢,他逃脫了田間的操作,偶爾也跟施密特家的孩子們一同玩耍。一次,他給他們糊了個風筝,“尾巴長長的,五顔六色,是用不同的色紙糊的”,放起來,“飄在空中,漂亮極了”。然而,他花在讀書和畫畫上的時間更多。這兩項追求業已表明,他是個與衆不同的少年:他甯願在自己的夢想世界中生活。每逢下雨,阿道夫便待在孩子們的屋裡。“每在此時,”表妹瑪麗亞·施密特回憶說,“他便在室内來回踱步,或在那裡畫個不停。若是受到打擾,他便生氣。他把我推出門外。我要是在外邊哭,他就叫他母親給我一點兒糖或什麼的。我們常拿阿道夫·希特勒尋開心。他在裡邊,我們就往窗戶上扔東西,這時他就會跑出來追趕我們。”

回到裡昂丁後不久,家裡又發生了變化。“生性快活、善于享受人生樂趣、愛笑”的安吉拉與林嗣城裡的稅務員裡奧·拉波爾結了婚。阿道夫非常不喜歡裡奧,說他又喝酒又賭博,但是,他之所以反對新婚的姐夫,更有可能是因為姐夫完全不同意他把畫畫當作職業。

阿道夫數學補考是及格了,但還在為升三年級做準備工作。對他,最困難的課程是法語。事隔多年後,他還對學法語進行譴責,說“完全是浪費時間”。法語老師休谟教授對于年輕的阿道夫真是百感交集。“他确有天才,但面太窄,”他回憶說,“他缺乏自我修養,是個有名的好鬥分子。他任性、傲慢、易怒。顯然,他功課趕不上。另外,他也很懶,否則,憑他的天分,成績會好得多。在繪畫方面,他的風格是流暢的;科學課程他也學得不錯。但是,他對艱苦工作的熱情頃刻便煙消雲散了。”休谟博士也是阿道夫的德文教師和班級顧問,所以,他對阿道夫的興趣絕非一時。“若受到規勸或斥責,阿道夫便暗懷敵意。與此同時,他又自做領導,要同學們對他盲從,還肆無忌憚地搞惡作劇,當然,這些戲谑行為并無大害,在不成熟的青年中也司空見慣。”然而,這位“面黃肌瘦”的青年卻也有使休谟教授高興的東西,而他也盡力去引導阿道夫。但是,所有的努力都無濟于事。雖則年輕,阿道夫已經定型,我行我素。若有人想打進他的私人天地,他便立即縮了回去。

曆史老師裡奧波德·波希也在内向的阿道夫腦中留下了印象。在講解古代條頓人的曆史時(老師使用了彩色幻燈片),阿道夫簡直給迷住了。希特勒在《我的奮鬥》中寫道:“即使在今天,一想到這位灰白發老人,我還懷有友善的感情。他講課時所帶的熾烈感情,有時竟使我們忘卻了現在;他好像具有魔力,将我們帶回到古老的年代。他用數千年迷茫的曆史面紗,結成牢固的曆史事實,灌進活生生的現實。每當出現這些時刻,我們端坐在那裡,常常熱血沸騰,有時甚至感動得流淚。”

然而,一到課餘,經常使希特勒不安的卻是沉悶。到1904年春,學校生活已變得枯燥無味。同年5月,在聖神降臨節那天,他在林嗣教堂行了堅信禮。這同樣令他厭煩。在埃瑪努爾·盧加特所提名的男孩子中,“沒有一個像阿道夫·希特勒那樣,臉色陰沉、坐立不安。他的話幾乎要我去拽才能說出來……他對堅信禮的整個過程好像都非常反感,他是在極勉強的情況下才行完堅信禮的。”行堅信禮的人群一回到裡昂丁,阿道夫馬上便找他的玩伴去了。接着,盧加特太太回憶說:“他們在屋前後跑來跑去,玩什麼‘紅印第安人’——鬧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