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阿道夫的法文不及格。秋天的補考剛及格——有個條件,他不能再回林嗣學校念最後一年級。最近的一所中學在斯狄爾,離家約25英裡。阿道夫再次被迫離家。希特勒太太陪着15歲的兒子,一同到斯狄爾,在西希尼家給他找了一間小屋。從一開始阿道夫就不高興,他讨厭這個城市,窗外的景物又是那樣令人惡心。“我經常在窗口練習射老鼠。”阿道夫花在射老鼠和繪畫上的時間要比花在功課上的時間多得多。結果,第一學期的成績就很差。他的體操課得了個“優”,繪畫得了個“良”。他最喜歡的兩門課程曆史和地理,隻得了個“中”。數學和德文不及格。逃學,他已到了荒唐的地步。一天早晨上學,他脖子上圍了一條大圍脖,謊稱嗓子壞了。結果,他被送回家了事。(那年春天,在參觀鄰近的一個小鎮時,他在留言簿上寫下了一首詩,透露了他的心事。有四個字無法辨認:
一
人們端坐在空氣充足的室内,
啤酒、葡萄酒盡情歡飲,
吃呀、喝呀,放縱無度,
全都醉卧地闆。
二
他們登上高山,
驕傲的面孔,
一個筋鬥翻下山來,
連站都站不穩。
三
回家了,他們闆着面孔,
時間呀,全部忘記,
老婆,可憐的人呀,
竟用鞭打醫治傷口。
他還畫了一張漫畫,畫的是一個矮小的男人正在挨闆子,打他的是個胸脯飽滿的女人。這幅畫,連同那首詩,是相當出色的,因為它們系出自一個15歲的孩子之手,而且竟如此奇怪地寫進留言簿。)
盡管如此,他的分數後來還是有所上升。學校通知他,如果秋天他回來補考,就準予畢業。1905年7月的一天,天氣悶熱,阿道夫把這個好消息(相對而言)告訴了母親。在此之前,她已将裡昂丁的農莊賣掉——這是個多麼混亂、多麼不幸的地方呀——搬進了坐落在林嗣市中心的漢波爾德大街31号。這是一座陰暗的樓房,她在裡面租了一套房子。離開時刻關心和保護他的母親,一年後,阿道夫在外表上已發生了顯著的變化。他已不再是一個孩子,而是個頭發蓬亂的青年,胡子已依稀可見。他已是個面帶夢想般的表情、舉止頗浪漫的波希米亞人了。在斯狄爾的一個名叫斯通伯格的同班同學,把他的這一切用鋼筆畫了下來。這幅畫滿可稱為“畫家青年時期之肖像”。
克拉拉大喜,簡直把兒子當成英雄,母子二人的關系又變得那樣親密。不久,他們又帶着保拉去希皮塔耳度暑假。在這裡,阿道夫染上了肺炎(家中有患呼吸道疾病的病史)。這一病,母子的關系更加親近了。阿道夫雖然被“放逐”至斯狄爾,這個夏天出了一點兒問題,但是對母子二人來說,這個假期肯定還是愉快的。
到希特勒一家離開鄉下時,阿道夫的身體已經康複,可以回斯狄爾參加9月16日的補考了。他補考及格了。當晚,他與幾個志同道合的同學,秘密地開了個小酒會,以示慶祝。結果,阿道夫喝得爛醉如泥。“晚上的事我已忘得一幹二淨。”他隻記得,淩晨有個送牛奶的人把他從公路上叫醒。他發誓将永遠不再蒙受此辱。他喝醉酒,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盡管拿到了證明,但希特勒無法應付畢業考試。事實上,一想到去技術學校繼續學習,他就反感。他以肺不好為借口——“猛然間,疾病前來幫忙”——說服了克拉拉,不讓他繼續求學。後來,诽謗者攻擊說,關于身體不好的問題,希特勒在《我的奮鬥》中撒了謊,但保拉證實,他确實患有出血症。希特勒童年時代的一個朋友記得,“他咳得很厲害,又患鼻膜炎,特别是在潮濕和有霧的日子,咳得更兇”。有個鄰居也證實:“他身體很壞,因為肺有問題,不得不辍學。肺不好,後來還咯血。”
由于不再有父親或學校來管教,這位16歲的年輕人成了一個自由自在、到處遊逛、藐視權威的人。他過的是一種出逃者的生活。他如饑似渴地看書,速寫本裡畫滿了各種畫。他上博物館,進劇場,還去蠟像館。有一次,他在火車站附近看了一場電影,使他的道德觀念大受震驚(“多可怕的電影!”)。他再也不尋人交往,他再也不是兒戲的領袖。他獨自在林嗣街道閑逛,但并不感到孤單,未來的夢想在他心中猛烈地攪動。他已讨厭與人交往。1905年深秋,他終于遇上了一個可以容忍的人——奧古斯特·庫比席克。庫比席克是個裝修商的兒子,也抱有幻想:他要成為世界著名的音樂家。他已會拉小提琴和大提琴,還會吹小号和低音大号,且正在德索埃教授的音樂學校學習樂理。一天晚上,兩人在劇院裡見了面。庫比席克注意到,希特勒寡言少語,穿着考究。“他臉色蒼白,骨瘦如柴,與我的年齡相差無幾,随着演出的進展,他眉飛色舞。”庫比席克本人則外表敏銳,寬額,頭發卷曲,好像注定要當藝術家。
阿道夫和庫斯特爾(希特勒不稱他新結交的朋友“奧古斯特”)幾乎每晚都結伴上劇場。若不看戲,兩人便沿蘭德大街閑走。每逢此時,阿道夫手中總有一根以象牙作柄的黑手杖。一天,庫比席克鼓足勇氣,問他的沉默寡言的朋友是否有工作。“當然沒有。”阿道夫粗魯地回答說,“糊口的工作”是不适合他幹的。
因為希特勒不喜歡談論自己,他們談的多是音樂和藝術。一天,希特勒突然拿出一本黑色的筆記本,向庫比席克朗誦了他剛寫好的一首詩,随後又将幾幅畫和設計稿交給他看,承認自己想當畫家。在這個年齡便有這種決心,這使庫比席克印象不淺(“看到如此閃光的東西,我大為興奮”)。打那以後,他幾乎把希特勒當成英雄崇拜。他後來對希特勒的回憶雖常常誇大其詞,有時甚至臆造,但是,沒有一個人能像他那樣深刻了解年輕時的希特勒。
雖然兩人具有許多共同之處,但性格截然相反。庫比席克自認為是“善于适應環境,時刻願意作出讓步”;希特勒呢,則是“非常暴躁,高談闊論”。然而,性格上的差異反而加深了他們之間的友誼。庫比席克善于傾聽,甘心扮演被動的角色,“因為它使我明白,我的朋友是多麼需要我”。庫比席克的熱心傾聽,令阿道夫感到溫暖。于是,他便常常高談闊論,“且打着生動的手勢,完全是講給我聽”。這些高談闊論,通常是在田間散步,或穿過渺無人蹤的山路時發表的。它使庫比席克覺得,這簡直像是火山爆發,又像是舞台上的一幕。“我隻能張口結舌,一動不動,連鼓掌都忘記了。”過了好久,庫比席克才醒悟到,他的朋友并非在演戲,而是“萬分認真”。他還發現,希特勒隻允許你同意,不允許你反對。庫比席克常被怔住是因為希特勒的口才,而不是他談的内容。因此,對希特勒的話,庫比席克時時都表示贊同。
在這個時期,他倆常到圖姆萊頓維克去。在那裡,阿道夫或讀書,或畫速寫,或畫水彩畫。有時,兩人也會到多瑙河岸邊的石階上去閑坐。在此幽僻之地,希特勒常常會傾吐他的希望和計劃,甚至想入非非。當然,這也不是單方面的。阿道夫非常清楚庫比席克的思想。“我需要什麼,缺少什麼,他都一清二楚。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既過他的生活也過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