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頁)

在這個時期,他倆常到圖姆萊頓維克去。在那裡,阿道夫或讀書,或畫速寫,或畫水彩畫。有時,兩人也會到多瑙河岸邊的石階上去閑坐。在此幽僻之地,希特勒常常會傾吐他的希望和計劃,甚至想入非非。當然,這也不是單方面的。阿道夫非常清楚庫比席克的思想。“我需要什麼,缺少什麼,他都一清二楚。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既過他的生活也過我的生活。”

阿道夫過的雖然是一個波希米亞花花公子式的無憂無慮的生活,但他的住所相當簡陋。漢波爾德大街三樓的那套住房,若不是小了一點兒,本來是蠻舒服的。廚房隻有一扇窗戶,朝院子開。廚房雖小,但頗舒适,保拉和克拉拉睡在客廳裡,那裡挂有一幅阿洛伊斯這位傲慢公仆的畫像。第三個房間并不比洗手間大,由阿道夫住着。與先前的家不同,現在的這個家很安靜,一家人和睦相處。實際上,這個家是為阿道夫這位少爺安設的。每逢聖誕節,阿道夫送給母親的禮物總是一張戲票。在克拉拉眼中,阿道夫是一位年輕的王子,其天才尚未蘇醒,将來注定要成名。親朋曾建議讓阿道夫學點實用的手藝,以便為家庭增加收入,但都遭到克拉拉的拒絕。

1906年春,阿道夫的夢想之一實現了:母親允許他去維也納這個藝術、音樂和建築學的聖地。在這個古老而羅曼蒂克的城市裡,他遊玩了整整一個月(他大概是住在他的教父母約翰和約翰娜·普林斯家裡),完全被迷住了。他一直與庫比席克有書信往來。“明天我要去看歌劇《崔斯坦和伊索德》,後天看《漂泊的荷蘭人》等。”5月7日他在一張明信片上這樣寫道:“盡管這裡的一切都很美好,我還是想回林嗣。今日去國立劇場。”同一天,他發出的第二張明信片裡,描述了皇家歌劇院的情況,認為裡面的設施平平。“隻有當巨大的聲浪滾過大廳,當風的呼嘯聲被可怕的聲浪吞沒時,人們才感到崇高,才忘卻廳内之金碧輝煌和绫羅綢緞之滿溢。”這些話典型地代表了這個正在萌芽的畫家——語法不通,卻混雜着富有詩意的想象力:浮華,但敏感。

回到林嗣後,阿道夫更是專心緻志于繪畫與建築。他堅持要庫斯特爾同操此業,庫比席克不從,但阿道夫終于說服了他,與之合夥購買10克朗國家發行的彩票。希特勒滔滔不絕地講述應如何使用賺來的錢。他說,要在多瑙河彼岸找一座大樓,将二樓全部租下,兩人各占一間,距離要遠,這樣,庫比席克的音樂聲才不緻令他分心。房間由阿道夫本人裝飾,牆畫由他來畫,家具亦由他設計。他還夢想将他們的房子變成業餘藝術愛好者的大本營。“在那裡,我們可以學音樂,搞研究和讀書,但最重要的還是學習。德國藝術領域寬廣,我的朋友說,怎麼也研究不完。”還有一條規定,此規定雖令人高興,卻也洩露了天機:“這個家應由受過良好教育的姑娘來掌管,由她當‘城主之妻’。這位姑娘必須性格文靜,以防惹來某些不受我們歡迎的奢望或意圖。”這個幻想,與大多數幻想一樣,在現實中成了泡影:他們的彩票并未中獎。

阿道夫又在希皮塔耳度過了一個夏天,未發生什麼大事,高潮也不過是他給施密特家的孩子們買了個幻燈而已。從鄉下回來後,他依舊過着一個萌芽畫家和幻想家的生活。10月初,他開始學鋼琴,由庫比席克的老師執教。保拉回憶說:“母親給他買了一架海茲曼牌的大鋼琴,他在鋼琴前一坐就是幾小時。”有這樣一個孩子,花錢再多也不為過。大概就在此時,希特勒在庫比席克跟前暴露了一件令後者吃驚的事。此事發生在他們首次觀看《黎恩濟》時,主角是羅馬的保護人,他的人生起伏在阿道夫的身上産生了奇怪的後果。平常,大幕一落,他便指手畫腳地批評演員或音樂。這晚呢,他不但啥也沒說,反而“用一種奇怪的,甚至是敵對的目光”,把庫比席克盯得啞口無言。希特勒臉色比平常更慘白,他豎起衣領,一聲不吭,大步走上大街。時值11月,天氣寒冷。他“臉色陰惡”,領着他那摸不着頭腦的同伴,爬上了一座陡峭的山峰。突然,他緊緊抓住庫比席克的雙手,雙眼“激動得狂熱”。他說話時聲音沙啞。庫比席克覺得,他的朋友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完全是欣喜若狂。盡管沒有聽他說劇中主角是他的楷模或榜樣,他利用幻想力将主角黎恩濟變成了自己的雄心壯志的楷模。”那時庫比席克依然相信,他的朋友的真正目标是要當個畫家或建築師。此刻的阿道夫完全是個陌生人,他口出狂言,“好像他身負重任,終有一天,人民将會将此重任賦予他”——人民向他呼喚,要他領導他們去取得自由。這幕情景可能是庫比席克的杜撰,但它确實反映了他的浪漫之友的心情。當他們下山返回庫比席克的住地時,已是淩晨三時了。兩人莊嚴地握别後,阿道夫并未回家。他再次上山,理由是“我要獨自待一會兒”。他們家人成了他的幻想經曆的受益者——但持有懷疑。保拉回憶:“他常用抑揚頓挫的語調給我們講曆史和政治。”

山上的事發生後不久,他便消沉了下去。在這個時期,他覺得自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的主人公一樣,心靈受到創傷并遭人唾棄。他甚至能從“青春”中步入人世。鋼琴課隻上了4個月便停了。庫比席克認為,這是因為“乏味單調的手指動作一點兒也不适合阿道夫”,但更可能是克拉拉·希特勒之身體狀況惡劣使然。1907年1月14日,即阿道夫停止學鋼琴之前兩星期,他母親去看了愛德華·布洛克醫生——是位猶太醫生,在當地有“窮人的醫生”之稱。她鎮靜地告訴醫生,她胸痛,整晚整晚地不能成眠。診斷表明,希特勒太太“胸中長有一個大腫瘤”。布洛克醫生并未告訴病人,她已得了癌症。次日,醫生将阿道夫和保拉召去。他們的母親“重病纏身”,唯一的希望就是外科手術。阿道夫的反應使醫生甚為感動:“他那長長的蠟黃的臉歪了,雙眼滾出了淚珠。他問,他母親沒有辦法了嗎?隻有在那時,我才意識到他們母子間的愛是何等的深。”

全家決定冒險讓克拉拉開刀。1月17日,克拉拉·希特勒進了林嗣城的“姐妹慈善醫院”。次日,卡爾·烏爾班醫生為她切除了一個乳房。此時,約翰娜嬸嬸——駝背,易怒,但随叫随到——從希皮塔耳趕來為孩子們管家。克拉拉在三等病房裡,3克朗一天,休養了19天。克拉拉不是出不起價錢住較舒适的病房,而是為了省錢——這是她的特點。由于漢波爾德大街那幢房子有三座樓梯,而克拉拉爬樓梯又有困難,于是,全家便于同年春末遷至多瑙河彼岸的烏爾法爾郊區布魯登加斯9号。新住居是石塊砌的屋子,外觀引人注目。他們住在二樓,共三間。這裡很安靜、舒适。隻要坐上電車,跨過大橋,便到了阿道夫最喜歡出沒的地方。

阿道夫有了另一樁心事:他墜入了情網。一直到此時,他與姑娘們的關系都是微不足道的。比方說,一次在希皮塔耳度假,他在牲口圈裡與一個擠奶的姑娘邂逅。當這位姑娘表示願意再深一步時,他卻掉頭跑了,還打翻了一桶鮮牛奶。當他與庫比席克在蘭德大街散步時,他們碰上一個“外表莊重,身材苗條的高個子”姑娘,她有一頭漂亮的濃發,梳成發髻;她是個年輕的“瓦爾基裡”。阿道夫激動地抓着同伴的胳膊,堅定地說:“我告訴你,我愛上她了。”她的名字叫斯特芬妮·詹斯坦,也住在烏爾法爾。他為她寫了許多情詩,其中有一首叫《獻給愛人的歌》,阿道夫還将這首詩給忠誠的庫斯特爾朗誦過。他承認,他從未與她說過話,但,“用不着說一句話,一切都會清楚的”。希特勒說,他們是美妙的一對,彼此靠眉目就可傳情。“這些事是無法解釋的,”他說,“我心裡有的,斯特芬妮心裡也有。”庫比席克催他趕快向斯特芬妮和她無時不在的母親作自我介紹,但希特勒拒絕這樣做。他說,若自我介紹,必然要介紹自己的職業,而他還不是個職業畫家。另外,他還在埋頭研究挪威和德國神話;他發現,神話裡的女人都是非凡的,而他自己對性的概念或許是浪漫的、騎士般的。沒有必要向這位年輕的齊格飛做平淡無奇的介紹!幻想成了狂想。一切均失敗,他将趁庫比席克與她母親談話之機,将她綁架!

斯特芬妮繼續對他不予理睬。他猜她是在生他的氣(此時,她即将與一個中尉訂婚。多年後,如她得悉希特勒曾全心全意地愛過她,肯定會覺得萬分驚奇的)。在失望之餘,他立誓不再受這番罪。“我要将此事結束!”他決定跳河,從橋上跳進多瑙河——不過,斯特芬妮要與他一起殉情。他訂出了一個詳盡的計劃,包括大家應說些什麼話在内。庫比席克應作為這個悲劇的見證人。

這個愛情事件是與一個具有幻想、感情又容易沖動的年輕人相稱的。成功将導緻他們結合,而以繪畫為職業的幻想也将告終;失敗,則會增加又歡喜又痛苦的幻想。由于有更要緊的事情,斯特芬妮很快便退出了阿道夫的視野。阿道夫的創作欲已從繪畫轉入建築。他雖然仍孜孜不倦地畫水彩畫,但他的作品——雖顯示出某些天才——卻不能滿足沸騰在他胸中的理想和感情。“阿道夫從未認真作畫,”庫比席克說,“他具有更嚴肅的願望,作畫不外乎是他理想之外的愛好而已。”但在另一方面,他的建築設計卻表現出了他的不可抗拒的創作欲和明确的條理性。受理想之驅使,他居然要改變林嗣的面貌。他常常站在新教堂前,一邊稱贊其某些特點,一邊又在評頭品足。為了改良該教堂,他竟将它重新設計,一鼓作氣地畫了又畫。“他把一切都獻給了他想象中的建築物,完全被它迷住了。”當他與他的唯一聽衆一起逛街時,希特勒常常指出街頭建築必須改變之處,并詳細闡述應如何修改。市政大樓不夠威武雄壯,他便想用一座現代化的雄偉建築予以代替。城堡太難看了,他要重新設計,以恢複它原來的壯觀。新建的博物館确令他興奮,回來後還一再誇獎用大理石砌成的橫飾帶——它們描畫了某些曆史場面。即使是這些,他都認為應該改掉——他要将它的長度增加一倍,使它成為全歐最長者。

他建造新火車站的計劃,反映了他對市政規劃的熱情。由于林嗣在不斷擴大,他要拆除既難看又妨礙交通的鐵軌,把車站建于城沿,将鐵軌深埋地下。公園必須擴建至舊火車站。他的想象力是無邊無際的。他計劃将鐵路通至裡茲頓維克的頂端,在那裡,他要建造一個寬敞的旅館和一座高達300英尺的鐵塔,鐵塔又須俯瞰架設在多瑙河上的高水平的橋梁。

他的生活幾乎與衆隔離。晚上,他睡得很晚;白天,他又全天待在屋子裡,或看書,或畫畫,或搞設計。樓下的鄰居是郵政局長的老婆,她常見希特勒于傍晚6時後外出,在與庫比席克閑逛回來後,他又在起居室内不停地踱步至淩晨。一天,她丈夫建議他步入郵政界,但阿道夫回答說,終有一天他會成為一位偉大的畫家。當郵政局長向他指出他缺乏必要的途徑和人事關系時,他隻簡短地回答:“馬卡特和魯本斯發迹前也很貧寒。”

阿道夫生性好動。林嗣再也沒什麼可以給他了。他渴望外部世界,特别是維也納。他設法使母親相信,他能進入美術學院。另一方面,克拉拉又受到女婿和孩子們的監護人約瑟夫·梅洛福的勸說和逼迫。兩人均堅持說,現在該是孩子選擇一個像樣的職業的時候了。梅洛福甚至還找到一個願意收阿道夫為徒的面包師。

然而,克拉拉又無法拒絕兒子的熱切請求。同年夏天,他被允許從“奧地利抵押銀行”中取出約700克朗的繼承财産。這筆款項夠他在維也納花費一年,包括支付美術學院的費用。阿道夫的勝利卻又受到母親身體狀況惡化的影響,所以,他恐怕是帶着悔恨、内疚而又興奮的心情離開家的。美術學院的入學考試将在10月上旬舉行,如他現在不去維也納,他的職業又得後推一年。1907年深秋的一個早晨,庫比席克出現在布魯登加斯9号。克拉拉和保拉都在哭泣,連阿道夫的眼睛也是濕的。他的皮箱很重,是由他跟庫比席克兩人擡下樓梯并擡上電車的。

在他第一次去維也納時,他曾不斷給庫比席克寄明信片。這次呢,人走了10天卻連一個字也沒有。庫比席克暗自猜想,阿道夫恐怕是生了病,或遭了車禍,甚至可能已死亡。于是,他便決心向希特勒太太打探消息。一見庫比席克,她劈頭就問:“阿道夫有消息嗎?”她的臉上更顯得飽經風霜,眼睛缺乏生氣,說話更是有氣無力。阿道夫一走,她似乎也随他而去。變成了一個“蒼老而病魔纏身”的老媪。她又開始唠叨他曾多次聽過的惋惜之詞:阿道夫為何不選擇一個适當的職業?靠畫畫或寫故事,他是掙不來什麼錢的。他為何要把繼承得來的财産浪費在“無謂的維也納之行”上?為什麼對撫養小保拉他一星半點責任都不負?

阿道夫住在斯通帕大街29号二層樓,靠近維斯巴諾夫,房東是一位名叫查克雷斯的波蘭婦人。入學考試前阿道夫滿懷信心,結果卻令他大為震驚:“應試畫作不能令人滿意。”這使他精神萎靡不振,目瞪口呆。當他要求院方做出解釋時,校長對他說,他的畫“表明,或不适宜于繪畫或能力很明顯是在建築方面”。

阿道夫垂頭喪氣。幾天後他才明白庫比席克早就猜中過的——他的畫不外乎是業餘愛好之作,他的真正命運是當一名建築師。前途之困難又似乎無法克服:進建築學院需要建築學校的畢業文憑,而進入建築學校又要普通中學的畢業證書。他有決心取得成功,但種種困難又令他沮喪。于是,在之後的幾星期内,他的生活毫無目的,隻關在小屋内看書,晚間則去看戲,或在街頭轉來轉去,欣賞街頭建築。

在烏爾法爾,克拉拉·希特勒已生命垂危。郵電局長太太連忙飛書阿道夫。他急忙趕回。10月22日,他再訪布洛克醫生。為了挽救病人的生命,醫生說,必須采取激烈的治療手段。克拉拉的手術似乎已為時過晚。“病毒已轉移至胸膜。”布洛克醫生繼續說,治療的方法不僅危險——傷口需上大劑量的碘酒——而且花錢也極多。阿道夫對花錢多少毫不在意,同意先向布洛克醫生支付碘酒錢,治療費則随後付清。

阿道夫突然出現在家裡,使庫比席克吃了一驚。阿道夫臉色慘白,雙目無光。在向庫比席克說明從維也納回來的原因後,希特勒破口大罵做醫生的。他們怎敢說他母親已不可救藥?隻不過是他們無能罷了!他說,他要待在家裡侍候母親,因為他的同父異母的姐姐安吉拉馬上就要生第二個孩子了。庫比席克對阿道夫之未提及斯特芬妮覺得奇怪。在此後一段時間内他也未提及她,他“已全神貫注”在母親的病體上了。

到11月6日,克拉拉幾乎每天都得用碘酒了。上碘酒的過程是很痛苦的。首先要将紗布泡在碘酒裡(它具有令人惡心的、久久不散的“醫院裡”的臭味了,然後将它疊好,敷在傷口上。不光是碘酒浸入肌體時疼痛難忍;一旦它進入内髒後,病人便不能吞咽。克拉拉的喉嚨幹得冒火,但又不能喝水,因為任何液體嘗來都像毒藥)。

希特勒不但全心照料母親,還要與郵電局長的老婆、保拉和約翰娜嬸嬸分擔家務。克拉拉被安置在廚房裡,因為那裡才全天有火。碗櫥已被擡走,換上了一張卧榻。阿道夫就睡在這裡,以便随時照料母親。白天,阿道夫還要幫忙做飯;希特勒太太驕傲地對庫比席克說,她的胃口從未這麼好過。一說到這些,她的蒼白的臉便泛起血色。“兒子回來後的快樂,以及兒子對她的無微不至的照料,使她那飽經風霜的、毫無笑容的臉大大改觀。”

在此後寒冷而潮濕的日子裡,庫比席克簡直不敢相信希特勒身上所起的變化,“沒有一句粗話,沒有一點怨言,不再粗暴地堅持要自行其是”。阿道夫“隻為母親活着”,甚至接管了家庭,當了家長。保拉在校成績不好,他就會斥責她。一天,他讓她發誓,日後要做個勤奮好學的學生。希特勒的這些非其本人的表現使庫比席克産生了深刻的印象。“希特勒或許想在母親面前有所表現,以表明他對自己的缺點已有所醒悟。”

隻要醒來,克拉拉就痛苦萬分。“她很能忍耐,”布洛克醫生回憶說,“不屈不撓,毫無怨言。但,這卻折磨壞了她的兒子。看到母親臉上痛苦的表情,他臉上也很痛苦。”12月20日晚間,庫比席克發現希特勒太太靠着阿道夫坐在床上以減輕痛苦,她嘴唇緊閉,雙眼深陷。希特勒朝他的朋友打了個手勢,讓他離開。他剛要走,克拉拉便小聲對庫比席克說:“庫斯特爾,”通常她是叫他庫斯特爾先生的,“我不在時,繼續做我兒子的好朋友吧。他沒别人了。”

到了午夜,很明顯,她的末日已經來臨,但全家決定不再去打擾布洛克醫生,因他已無法幫助克拉拉了。12月21日淩晨——據希特勒說,是在點燃的聖誕樹的光芒照耀下——她安靜地離開了人世。天亮後,安吉拉把布洛克醫生叫到家裡,以簽署死亡證書。他發現阿道夫坐在她的身旁,臉色慘白地在一本速寫本上畫一張克拉拉的像,算是最後的記憶。為了減輕希特勒的痛苦,布洛克醫生說,在這種情況下,離開“才是救星”。但此話并不能安慰希特勒。“在我的整個生涯中,”曾經目擊過許許多多死亡情景的布洛克醫生回憶說,“從未見過有誰像阿道夫·希特勒那樣悲痛的。”

1907.12—1913.5

1907年12月23日早晨,天氣潮濕,大霧彌漫。盛在一口“堅硬、光滑、四周用金屬鑲緊的木棺”裡的克拉拉,被擡出了布魯登加斯9号。靈車沿着泥濘的街道,緩緩地朝教堂駛去。在簡短的儀式後,小小的送葬隊伍——一輛靈車和兩輛客車——又緩緩越過多瑙河,翻過一座山,朝裡昂丁駛去。遵照她的遺願,她被安葬在丈夫的身旁,名字則刻在丈夫的墓碑上。全家人披黑,默默地站在霧茫茫的墳場裡——離他們先前住過的舒适的小屋不遠。阿道夫身穿黑大衣,手托一頂黑色高頂帽。庫斯特爾覺得,他的臉色更蒼白,“嚴峻而鎮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