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托詞是軟弱無力的。但他成功地利用了總領事的同情心。于是,總領事寫了一封便箋,随同希特勒的信一同發出。該便箋寫道,總領事與慕尼黑警方均可證明,希特勒是誠實可靠的。由于希特勒似乎“急需适當對待”,總領事建議希特勒前往薩爾茨堡報到,無須遠涉林嗣。待林嗣當局同意後,希特勒遂于2月5日,由領事館出資,前往薩爾茨堡。當局發現,希特勒“身體太弱,不适宜執行戰鬥或輔助兵役,無法荷槍”。他瘦弱的體格使他無資格服役。
于是阿道夫又回到了自己的房内,繼續靠繪制招貼畫和出售畫作為生。然而,到6月28日,他的強行掙紮的畫家生活和成為建築師的希望終于破滅了。那天,他在室内,忽然聽見下邊的街道上人聲鼎沸。他連忙跑下樓梯去看個究竟。途中,波普太太激動地喊道:“奧地利的皇位繼承人,弗朗茲·斐迪南大公被人暗殺了!”希特勒将她撥開,沖到街上,擠進人群。街上,人們把一塊木牌圍得水洩不通,木牌上寫道,謀殺大公及其夫人索菲亞的兇手是一個年輕的塞爾維亞恐怖主義者,名叫加夫利洛·普林西普。希特勒早年在維也納首次詢訪下議院時就産生的對斯拉夫人的一切事物所懷的根深蒂固的仇恨,現在又複活了。
在維也納,憤怒的人群已開始擁向塞爾維亞租界。有些政界頭目感到,這場悲劇将在歐洲導緻一種危機。然而,德皇卻在秘密地向哈布斯堡王朝施加壓力,要他們入侵塞爾維亞。德國已做好戰争準備,他對他們說,首先會援救塞爾維亞的國家是俄國,但它卻未做好準備。在這種壓力下,奧地利于7月28日向塞爾維亞宣戰。接着,俄國進行了反對奧地利的全國總動員。有鑒于此,威廉便在皇宮的陽台上宣布:“戰争威脅迫在眉睫。”接着他又向俄國發出一份最後通牒,要求俄國于次日中午前停止總動員。由于未得到任何回答,德皇便于8月1日下午5時簽署了反對俄國的總動員令。
向俄國宣戰的消息傳到慕尼黑時,聚集在野戰軍将軍大樓前的人群興高采烈。阿道夫·希特勒當時正站在人群的前邊。他沒有戴帽,穿着整齊,留着小胡子。沒有人比他更希望戰争了。“即使在今天,”他在《我的奮鬥》書中寫道,“我可以不恥地說,由于歡喜若狂,我跪在地上,衷心感謝上蒼讓我有幸生于此時。”對他說來,這意味着他自幼所懷有的建立大德國的夢想可能得到實現。
戰争的狂熱席卷了整個德國。這種狂熱純系感情使然,而不是出于理性;人們已處于近乎歇斯底裡的狀态,急于求得正義,而不顧代價将會如何。人們把戰争看作是某種魔術表演。學生們在街上遊蕩,高唱着《萊茵河衛士》,高喊要采取行動。在卡爾斯廣場,一群人将“法利希”咖啡館夷為平地,原因是樂隊拒絕反複演奏國歌。知識分子也同樣興高采烈,因為它意味着人們可從厭煩中解脫,也意味着資産階級之虛僞的終結。戰争将使人們從社會和文化的弊端中解放出來。連數月前被威廉辱罵為蛀食“帝國橡樹”之蛀蟲的社會主義者也欣然接受了德皇的邀請(“現在,我們是兄弟手足”),加入愛國的十字軍。
泛德主義的追随者也自動加入了遊行隊伍。“德皇萬歲!”——運動的領導者這樣正式地宣稱:“我們必須将德語民族組成一個帝國,一個民族。這樣,一個永遠是最優秀的民族便能指導全人類的進步!”他們簡直是說出了阿道夫·希特勒的肺腑之言。他把霍亨佐倫王室看作是在中世紀時期曾在東部斯拉夫人土地上建立殖民地的日耳曼武士的繼承人。由此,他深信,德國必須為生存,為“自由和未來”而戰鬥。
兩天後,8月3日,即向法國宣戰後一天,希特勒親自向路德維希三世遞交了一份請願書(巴伐利亞雖系日耳曼帝國的一部分,但其主權獨立一直維持至1918年),請求允許自己加入他的部隊。當日下午,希特勒便站在惠特爾巴赫宮前的人群裡,向這位年邁的君主歡呼。路德維希終于露面了。他演講時,希特勒在暗自思忖:“國王若是看了我的請願書,并批準我入伍就好了!”次日,他收到了複信,拆信時“雙手發抖”。他被接納入伍,成為志願兵。8月16日,他到巴伐利亞國王近衛兵團的兵營報到——希特勒的第一選擇。兵營外有塊牌子,上面說,該團已滿員;但他終于被巴伐利亞第一步兵團接收——這是他的第二選擇。
他的最迫切的兩個問題解決了:第一,他無須參加他所憎恨的奧地利陸軍;第二,他無須再靠自己的努力去度過第二個艱難的冬天。除找到了一個有足夠的衣、食、住的家外——他的生活也有了目的。他用不着再去懷疑了,在他的生命史中,首次明确地知道了自己将往何處去和為了什麼,他穿上了軍裝;唯一懼怕的是,在參戰前戰争便結束了。
幾天後,他被調往巴伐利亞第二步兵團,在伊麗莎白廣場的一間大型公共學校裡開始了基本的訓練。這次訓練時間雖短,但課目緊湊,除隊列操練外,還有拼刺刀訓練。一天下來,新兵們累得筋疲力盡。一個星期後,希特勒被正式派往巴伐利亞第十六步兵團,他繼續在慕尼黑受訓,課目訓練比先前更加緊張。阿道夫的一個名叫漢斯·孟德的同伴發現,他首次擺弄步槍時,“像女人觀賞自己的首飾一樣,興奮地将它左看右看,使我暗自發笑”。
10月7日,希特勒告訴波普夫婦,他所在的部隊要離開慕尼黑。他緊握着波普先生的手說,如果他戰死,請他寫信通知他妹妹,她也許需要他寥寥無幾的遺物,如果她不要,這些遺物就送給波普夫婦。希特勒與房東的兩個孩子擁抱告别時,波普太太不禁失聲痛哭。擁抱後,希特勒便“轉身跑了”。次日,第十六步兵團開進了國王近衛兵團,舉行了隆重的開拔儀式。在路德維希三世面前,士兵們宣誓效忠于他和德皇威廉。接着,希特勒與另外數名奧地利籍士兵也向他們自己的君主奧皇弗朗茲·約瑟夫宣誓效忠。關于希特勒對此次值得紀念的儀式的反應,據唯一記載稱,他曾對同志們說過,10月8日這天将永遠留在他的記憶中,因為在那一天,他們領到了雙饷,還吃了一頓特别午餐:烤豬肉和土豆沙拉。
次日清晨,第十六步兵團開出了慕尼黑,前往離慕尼黑約40英裡的勒希菲爾德兵營。士兵們背着背包,艱難地步行了11個小時,一路上都在滂沱大雨中行軍。“我住在馬房裡,”他在給波普太太的信中說,“全身濕透了,根本無法入眠。”次日,星期天,他們急行軍13小時,還在野外露營。由于天氣寒冷,士兵們又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待他們抵達目的地時,已是星期一下午了。士兵們雖然“累得要死,随時有可能倒地”,但還是在一群法國戰俘面前,雄赳赳地開進了兵營。在兵營的頭5天是他生活中最艱苦的時刻,“因為訓練的時間冗長”,晚間還要行軍,以配合旅部的訓練。第十六步兵團将與另一兵團合并組成一個旅。所有這些行動都是合并的組成部分。由于新兵們疲于奔命,直到10月20日希特勒才得以偷空給波普太太寫信。他告訴她,他們将于當晚開赴前線。他說:“我高興死了。一旦抵達目的地,我會立即給您寫信,将地址告訴您。我希望能開赴英國。”當晚,新兵們被裝上火車。阿道夫·希特勒這個奧地利來的大愛國主義者,也終于踏上了為德國而戰的征途。
當希特勒和他的同夥們被裝上火車時,旅部的一名副官,一名叫弗裡茲·魏德曼的職業軍人,見此情景,不禁百感交集。該團的團長已多年不在役,各連大都由後備役軍官指揮,而士兵們所受訓練又很馬虎。團裡的機槍寥寥無幾,所用的電話原系紐倫堡一家公司為英軍制造的,士兵們甚至連鋼盔都沒有。他們開赴前線作戰,卻隻有油布帽,如同1812—1813年解放戰争時期的志願兵一樣。該旅士兵的熱情彌補了裝備與訓練之短缺。每列火車徐徐出站時,士兵們又唱又笑,就像去參加盛大的晚會一般。英勇而令人激動的戰鬥将進行數周,在元旦前以勝利告終。
拂曉時分,希特勒所乘的火車正沿萊茵河奔馳。大多數巴伐利亞兵都從未見過萊茵河。随着朝陽透過晨霧緩緩升起,聳立在尼德瓦爾德的象征着日耳曼帝國的巨大的雕像突然出現在人們眼前。整列火車的士兵自發地唱起了《萊茵河衛士》。“我隻覺得,我的心快跳出胸膛。”希特勒回憶說。
8天後,希特勒所在連隊在伊普列斯附近參戰。當士兵們冒着晨霧前去解救受困部隊時,英軍和比利時軍的炮彈不斷在前方樹林中開花。“此時,一顆顆炮彈在我們頭頂呼嘯而過,在林子的邊緣開花,樹木被削倒,好像它們是稻草似的。”在給慕尼黑的一位熟人,恩斯特·赫普助理法官的信中,希特勒這樣寫道,“我們好奇地觀看着。此時,我們尚不知有何危險,我們誰也不害怕。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沖鋒’的命令……我們匍匐至樹林的邊沿,頭上是呼嘯而過的炮彈,四周是被打倒的樹木和枝葉。炮彈又在樹林邊沿爆炸了,頓時硝煙彌漫,泥土石塊滿天飛,連大樹也被連根拔起。我們不能老趴在這裡,如果要戰死沙場,也要死在外邊。”德國人終于反攻了。“我們沖鋒四次,都被壓了回來,我們這群士兵,除我之外,還有一人生還,而他,最終也倒了下去。一顆子彈打穿了我的右袖,但,如同奇迹一般,我卻安然無恙。後來,我們第五次出擊。這次,我們占領了樹林的邊沿和農莊。”
戰鬥持續了3天。團長戰死,中校副團長負了重傷。希特勒此時已是團部的通信員,他冒着猛烈的炮火,找到了一名軍醫。兩人協力将副團長拖到急救站。據希特勒說,到11月中旬,第十六步兵團僅存軍官30名,士兵總數不到七百,幸存的士兵隻有五分之一,但進攻的命令仍不斷下來。新團長恩格爾哈特中校在希特勒和另外一名士兵陪同下,來到前沿視察敵軍陣地,被敵人發現,機槍子彈如雨點般打來,兩人躍至團長跟前,将他推進戰壕内。恩格爾哈特一聲不響地與兩人熱烈握手,表示要授兩人以鐵十字勳章。到了次日下午,正當他與衆人讨論授勳一事時,一顆英軍炮彈打中了團部的帳篷,有3人被當場擊斃,團長和其他人受了重傷。就在幾分鐘前,因為有4個連長沒有來開會,希特勒和另外3名士兵被迫離開這個帳篷去尋找。這是希特勒一系列九死一生、近乎奇迹的經曆的開始。“那是我生命中最可怕的時刻,”他在給赫普助理法官的信中寫道,“我們全都像信神一樣信奉恩格爾哈特中校。”
德軍成功地奪取了伊普列斯,攻勢宣告結束,戰鬥轉變為陣地戰。這樣,在團部工作的人也就相對平靜下來。此時,團部設在梅辛納斯村附近一僻靜地區,希特勒也就有時間作畫。希特勒身邊帶有畫具,畫了幾幅水彩畫,其中有梅辛納斯村附近的斷壁頹垣一幅、維斯切特村附近的戰壕一幅。新團長的副官魏德曼要希特勒畫另一種畫——為一軍官餐室(系一小屋,設在一征用的别墅内)上色。該餐廳内有一幅畫,畫的是一個垂死的士兵浪漫地橫卧在鐵絲網上,顯得與餐室極不協調。魏德曼叫梅克斯·阿曼中士在團部工作人員中找個善于油漆的人來。結果,阿曼帶回來的是希特勒。關于房子的顔色是藍還是粉紅為好,魏德曼拿不定主意。希特勒觀察到由于陽光照來,房子呈淡紅,于是便建議塗成藍色。他搬來一個梯子,還找來一把刷子和一些塗料。他邊塗邊與魏德曼交談。“我首先注意到的是,”魏德曼回憶道,“他神态不像軍人,說話帶一點奧地利口音。最主要的是,他很嚴肅。很明顯,他的生活經曆很豐富。”
魏德曼中尉和阿曼中士将應獲勳章的人員列了個清單,他們建議授予希特勒一枚一級鐵十字勳章。由于他是團部人員,名字被列在最後。但最終希特勒被拉了下來,隻得了一枚二級勳章。即便如此,希特勒仍萬分高興,于兩天後給波普夫婦寫信道:“這是我生活中最幸福的時刻。不幸的是,獲勳章的同志大都犧牲了。”他讓波普将描述此次戰鬥的報紙保存下來。“我要将它們留作紀念——假如親愛的上帝饒命的話。”他被晉升為班長,不再被蔑稱為“系靴帶的同志”(系巴伐利亞人慣用的诨名),赢得了官兵們的尊敬。
自在慕尼黑入伍以來,列兵漢斯·孟德就未見過希特勒。在慕尼黑時,他似乎身體太弱小,連背包都難以背動;現在呢,他手持步槍,頭上歪戴着鋼盔,八字胡子下垂,眼中“放射出生氣勃勃的光芒”,到處走來走去,俨然是前線的戰士。其他通信兵對他之無畏深表尊敬,卻不明白一個奧地利人為何要如此冒險。“他真是個怪人,”有人對孟德說,“自取其樂。不過,在别的方面他倒是不錯。”
盡管他滔滔不絕地告誡同志們抽煙、喝酒是惡習,“阿迪”還是博得衆人的喜歡,原因是,危險時他很可靠。若遇到有人受傷,他從不将傷兵丢下不管;遇到危險的任務,他也從不裝病。另外,在漫長而乏味的戰鬥間隙中,他又是個好夥伴。由于他是個畫家,這使他與士兵們的關系更加親近。生活中若有笑料,他便将它畫成漫畫。例如,有一次,有個士兵打了隻兔子,準備休假時帶回家,但他帶走的卻是一塊磚——有人把兔子偷換了。希特勒給這個玩笑的受害者寄了一張明信片——上面有兩幅漫畫,一幅是那士兵在家打開包磚頭的包袱,另一幅是他的朋友們在前線吃兔子。
希特勒與衆不同,他未從家中帶來罐頭之類的東西。為了滿足他那永遠滿足不了的食欲,他隻好向廚子或廚房幫工額外購買食品。這樣他便赢得了全團最大的“老饕”的美稱。與此同時,他又不好意思分享别人的罐頭食品,常拒絕别人的好意,理由是,他無從報答。魏德曼中尉提出,他将在聖誕節從夥食費中抽出10馬克給希特勒,這也被希特勒當場謝絕。
休假一結束,全團又重新開赴前線,但仗不夠希特勒打。“現在,我們仍在老陣地上,隻能襲擊法軍和英軍。”在1915年1月22日給波普的信中他這樣寫道:“天氣很壞,常常在敵人的重炮火力下在齊膝深的水中一躲就是幾天。我們盼望能有幾天的喘息機會,并希望在數天内全線展開總攻。事情總不能永遠這樣下去。”
就是在這種僵持的時刻,一條小白狗(很明顯,是英軍送上門來的吉祥之物)為追逐兔子跳進希特勒所在的戰壕。希特勒将狗抓住。開始時,那條白狗老想逃跑。“我以巨大的耐心對它(它聽不懂德語),慢慢令它習慣與我相處。”希特勒給它取名叫“小狐狸”,并教它諸如爬梯子之類的把戲。白天,“小狐狸”與他從不分離;晚間,它就睡在他身旁。
1月底,希特勒又給波普寫了一封信,繪聲繪色地描述了戰場,而且是惡戰的情景:
……由于雨水不斷(沒有冬季),又近海,地勢又低,此地的草地和田野活像是無底的沼澤,街道上到處是黏黏糊糊的泥漿。步兵的戰壕、掩體、大炮陣地、交通溝以及鐵絲網、“狼窩”、地雷陣等,都設在這樣的泥潭裡。這真是個奇形怪狀的陣地。
2月,他寫信給赫普助理法官,描述了他的戰鬥經曆。奇怪的是在信的末尾,他卻談到了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