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頁)

他警告說,他們的命運将會十分艱難,赢得的東西沒有,失去的卻是一切。“與我們一起戰鬥的人們,得不到什麼桂冠,尤其得不到什麼物質好處,更有可能在牢房裡了卻一生。今天當領袖的,必然要有理想。如果隻是為了領導誰去反對誰,那麼,一切就好像是不謀而合。”他之為理想而犧牲的号召使聽衆欣喜若狂。

在此後的兩個星期裡,希特勒繼續不斷攻擊新法,到8月16日,他成了科尼希廣場群衆示威集會的明星人物,這次大會原系由“祖國聯合陣線”召開,有慕尼黑各愛國社團參加聯合抗議魏瑪政府的新法令的大會。在希特勒一群人到會之前,會場比較安靜。突然,遠處傳來了兩個吹奏樂團的動人的樂聲。接着,一隊隊帶卍字臂章的人們列隊正步進場。他們共排成6個縱隊,打着15面社會主義工人黨的旗幟。不到幾分鐘,廣場上便擠滿了激動的人群,共有1.5萬人之多!

希特勒走上講台時,掌聲并不熱烈。他沉默地站立了片刻。之後,他開始演講。起初,他講得心平氣和,也不怎麼動人。熾烈的民族主義者庫爾特·盧德克(那天他首次看見希特勒)回憶說:“不一會兒,他的聲調提高了,幾乎到了聲嘶力竭的地步。他的聲調使人感情緊縮,具有超凡的效果。”他似乎是另一個狂人——他擺動一雙小手,閃着一雙鋼藍色的眼睛,似在威脅恐吓,又似在懇求。盧德克不知不覺便被希特勒迷住了。他如癡如醉,似乎中了催眠術。猛然間,希特勒這個“狂人”,在他眼中成了一位愛國英雄,成了另一位路德。“他在德國男人身上産生的魅力,像是讓他們拿起武器的号召,像是他賴以宣傳神聖真理的福音。”希特勒又得到了一個不加挑剔的皈依者。

當晚,盧德克又聽了希特勒的一次演講,這次是在濟爾卡斯-克羅納。演講結束後,盧德克經介紹與希特勒相見——希特勒頭發蓬亂,滿頭大汗。肩上披着一種戰壕裡使用過的又破又髒的大衣。然而,盧德克所看到的,卻是一個有性格、有勇氣的人物。次日,盧德克便“毫無保留地”帶着他的事業投奔了希特勒。他們暢談了四個多小時,然後,莊嚴地握手。“我連靈魂都給了他。”

關于《共和國保護法》的辯論,以及魏瑪和巴伐利亞之間不斷加深的裂痕,孕育了另一次政變的計劃。政變的策動者是慕尼黑一個不知名的保健官員奧托·彼庭格醫生。他計劃依靠德國國家社會主義工人黨和其他民族主義組織的援助,推翻巴伐利亞政府,代之以前總理馮·卡爾的獨裁政權。

于是,庫爾特·盧德克,即希特勒新近收留的皈依者,便受命前往柏林地區向可能合作的密謀者傳達最後的指示。他越過北德,以“德國的保羅·裡維爾的面目出現”,把民族主義者們從床上揪起來——後來得悉,巴伐利亞并未發生任何情況。他乘火車返回慕尼黑——1922年9月底——立刻驅車趕到彼庭格的總部,剛好遇上這個醫生。“這就叫政變嗎?”盧德克指責說。但是,“戴着眼鏡,神态高傲”的彼庭格對他置之不理,坐上“麥塞蒂斯”牌轎車,到阿爾卑斯山度假去了。他的起義銷聲匿迹了。隻有社會主義工人黨準備繼續前進,而他們的領袖卻又被迫躲藏起來。

盧德克在一間破閣樓裡找到了希特勒,與他做伴的是一條巨犬和衛兵格拉夫。“我已做好了準備——我的人也做好了準備!”他怒氣沖沖地對盧德克說,“從此以後,我要獨自行事了。”即使無人跟随,他單槍匹馬也要自己幹了。“再不要什麼彼庭格之流了,再不要什麼祖國社會了。一個黨,隻有一個黨。這些君子先生,這些公爵爺和将軍——他們什麼也幹不了。我幹,我一個人幹!”

那年早些時候,希特勒曾向阿瑟·摩勒·布拉克(他正在寫一本名為《第三帝國》的書)承認:“你有的一切我都沒有。你為德國的複興創造精神食糧,我不過是個鼓手、一個召集人而已。讓我們合作吧。”摩勒拟議中的是一個民族主義的、社會主義的自治國,因而拒絕了希特勒的要求。他對一同事說:“那家夥永遠也掌握不了它。我甯願自殺也不願看見他在辦公室裡。”

從彼庭格丢臉的起義中得到的教訓使希特勒堅信,他必須作為元首自行其是。這個想法使盧德克非常興奮,并建議黨采用墨索裡尼的技巧——墨索裡尼正力圖使自己成為意大利的領袖。他的法西斯運動是民族主義的,也是社會主義的和反布爾什維克的;他的黑衫黨新近還占領了拉維納和意大利的其他城市。盧德克毛遂自薦,願代表希特勒前往意大利,看看墨索裡尼是否能成為有價值的盟友。

在米蘭,墨索裡尼隆重地接待了盧德克,即使他從未聽說過希特勒其人。關于《凡爾賽和約》和國際金融問題,他同意希特勒的看法,但在對付猶太人的措施上,他卻支支吾吾。盧德克印象最深的是,當墨索裡尼被問到假如意大利政府不屈服于他的要求,他是否會動武時,他作了最肯定的回答。“我們将成為國家,”他的口氣強硬,似乎他是君主,“因為這是我們的意志。”

盧德克熱情地向希特勒做了彙報。他說,墨索裡尼有可能在幾個月内奪取意大利。他還證實,法西斯主義與國家社會主義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兩者都是熾烈的民族主義,都是反馬克思主義和反議會主義的,兩者都是為建立一個嶄新的秩序而獻身的。另外,兩個領袖也很相似,兩人都來自人民,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将。

最令希特勒感興趣的是墨索裡尼拟使用暴力奪取政權。盧德克回憶說:“當他聽到黑衫黨開進并占領被布爾什維克化的城市,當地守軍保持中立,有些地方甚至還寬宏大量安排黑衫黨住宿時,他好像若有所思。”它證明了靠膽略能取得多大的勝利!

在墨索裡尼的成功的鼓舞下,加上巴伐利亞全境給他的支持越來越大,希特勒便決心于當年秋天顯示其武力。他選擇了上巴伐利亞一個叫科堡的小城為起義地點,該城位于慕尼黑以北約160英裡處。那天,當地的幾家民間協會組織活動,慶祝“德國日”,主賓是科堡公爵和公爵夫人。兩人均系公開的民族主義者,公爵夫人還是已故沙皇的一個親戚。

他們邀請希特勒前來參加,并帶“若幹随從”。出發前他廣義地解釋了這一邀請,于1922年10月14日(星期六)上午,率領近600名沖鋒隊員(許多人是自費)前往,沖鋒隊員每人帶了兩天的幹糧,像過節似的,踏着由42人演奏的吹打樂的節拍,列隊登上火車,離開了慕尼黑。

這群人說說笑笑,像是出發旅行,連希特勒的車廂内也充滿了節日的氣氛。與他一起的共有7人,都是他内層的知交和左右手:一個前軍士(梅克思·阿曼),一個摔跤手(格拉夫),一個馬販兼酒吧間保镖(克裡斯汀·韋伯),一個前共産黨人兼小冊子作者(埃塞),一個建築師(羅森堡),一個作家(埃卡特)和一個自封的老世故(盧德克)。盧德克最感興趣的有兩人:一是熱情奔放的埃卡特,“此人之傑出才能與常識,令他人黯然失色”;另一個是羅森堡這個“冰塊”!此人一直目光遲鈍地看着他,好像他不在場似的。

列車在紐倫堡停車半小時,以便讓更多的随從上車。樂隊再次奏樂,車上的人又叫又喊,還向窗外揮舞卍字旗。好奇的路人都前來圍觀,想看看是什麼馬戲團。停在旁邊的另一輛列車内的猶太人,忙向卍字旗做鬼臉。後來将成為希特勒的司機的尤利烏斯·施列克“跳進猶太人群,四面厮殺”,這場熱鬧才得以告終。

列車開進科堡車站時,沖鋒隊人數已達800人。希特勒臉色嚴峻,走下火車,他之所以要把科堡選為戰場,是因為這裡社會主義者和共産主義者人數甚衆,他要效法墨索裡尼将他們從營壘中趕走。才當了兩年巴伐利亞人的科堡人民,見這群人吹吹打打,還打着紅旗,跟着希特勒走上講台,都大吃一驚。樂隊奏起進行曲,沖鋒隊操起正步,開進城裡。走在最前面的是8名隻穿短皮褲衩的巴伐利亞粗漢,他們身背鐵鍁手杖,接着是打紅旗和黑旗的隊伍。希特勒和7名随從步行在旗隊後邊。最後是那800人的隊伍,他們或持橡皮棍,或持大刀。其中有些人身穿褪了色、打了補丁的灰軍裝,有的則穿着最好的衣裳,唯一共同的标志是左臂戴着卍字袖章。希特勒本人與衆人無太大不同,隻不過他穿的是軍大衣,紮着皮帶,頭戴垂邊帽,腳穿惹人發笑的牛犢皮高筒靴。

一群工人從兩旁擁過來,嘴中高喊:“殺人狂!強盜!江洋大盜!罪犯!”社會主義工人黨的黨徒們對此置之不理,依舊操着正步。當地的警察将隊伍引至市中心的霍夫布勞斯酒館,然後将大門鎖上,但希特勒卻堅持讓他的人馬在射擊場住宿。于是,沖鋒隊員們又踏着鼓點,重新穿過敵對的人群,朝市郊走去。這時,鵝卵石如雨點般打來;希特勒把鞭子一揮,沖鋒隊員們立即用橡皮棍朝進攻者沒頭沒腦地打去。人群慌忙後退,隊伍這才繼續前進。他們趾高氣揚,俨然像初戰得勝的部隊。最自豪的是事事考究的盧德克,他覺得自己已被下層百姓接納。“不管衣着好壞,人人皆英勇奮戰。看到這點,他們也就原諒了我的裁縫。”

次日上午,星期天,左派分子舉行群衆示威,“把納粹趕出去”。抗議隊伍預計一萬人,将在廣場上集合,但是,反對派隊伍之大,反而使希特勒破釜沉舟。他決心“一舉永遠鏟除赤色恐怖”,便命令此時人數已達1500左右的沖鋒隊,取道廣場,朝科堡城堡挺進。中午,希特勒率領突擊隊通過廣場,發現場上隻有數百名抗議者。昨天,市民們曾站在人行道上,以沉默為反抗,眼巴巴看着沖鋒隊開了過去;今天,窗台上挂出了數以百計的帝國國旗,路上站立着一排排友好的群衆,向戴着奇怪的标記的社會主義工人黨的黨徒們歡呼。今天,他們成了英雄,因為他們結束了赤色分子在科堡城市大街小巷的統治。“這是你們的資産階級的典型,”希特勒對行進在他身旁的人說,“危險之際是懦夫,事後是吹牛家。”

科堡向希特勒證明,他和他的沖鋒隊可與墨索裡尼并駕齊驅。在兩個多星期後,墨索裡尼又樹立了另一個榜樣。10月28日,墨索裡尼的黑衫黨開赴了羅馬(他自己則乘火車),奪取了該城。

4天後,與通常一樣,埃塞以希特勒之介紹者的身份在霍夫布勞斯酒館的宴會廳裡宣布:“德國的墨索裡尼名叫希特勒!”

1922—1923

到了1922年,希特勒已在自己周圍集中了各個階級的人士,他們的文化程度與職業也大相徑庭。盡管程度有所不同,但所有人都與他一樣,贊同民族主義,恐懼馬克思主義。其中有兩個飛行員:赫爾曼·戈林,此人曾是一流的戰鬥機飛行員,是赫赫有名的“裡希特霍芬飛行團”的最後一名指揮官;另一名是魯道夫·赫斯,此人在戰争初期是希特勒所在團的一名軍官,戰争結束時成了一名飛行員。雖然兩人都出身富裕家庭,都堅信希特勒是德國之前途的答案,但兩人在外貌上、性格脾氣上都顯著不同。

戈林為人輕浮,裝腔作勢,性格外向,易與人交友,且常常能左右友人。他的父親曾當過區法官,後被俾斯麥委任為帝國西南非委員。他結婚兩次,有8個孩子。戈林排行倒數第二,是個學者,但他對學術研究毫不在乎,意在從戎為國效勞。通過他的教父的關系,他加入了“普魯士皇家青年軍”,在戰鬥中出了名,在參加了第27次空戰後,獲得了一枚最高軍事獎章“功勳獎章”。停戰後,他成了瑞典航空公司的一名飛行員,與一有夫之婦卡琳·馮·坎佐訂了婚。卡琳的父親出身瑞典的貴族,母親則出身于愛爾蘭一個釀酒家庭。一俟她最後辦妥離婚手續,他倆便立即結婚。

戈林原可在瑞典安生度日的,但他急欲返回德國,以“洗雪凡爾賽的恥辱,洗雪失敗之恥,鏟除通過普魯士心髒的長廊”。他考進了慕尼黑大學,學的是曆史和政治學,但更使他感興趣的卻是現實中的政治。為此,他曾拟在經沙場考驗的軍官中建立自己的革命政黨。“我記得,他們曾開會讨論為這些軍官提供膳宿的問題。‘你們這些笨蛋!’我對他們說,‘難道你們認為,一個幹練的軍官會找不到一張床來睡覺嗎?連一個漂亮姑娘的床也找得到!他媽的,眼下還有更緊要的事情呢!’不知誰老着臉皮,我在他頭上給了一下子。當然啰,大家哄堂大笑,會議也就結束了。”他領導革命的企圖也就到此告終。直到1922年秋天的一次群衆大會上,他才找到一個值得追随的人。這次大會在科尼希廣場召開,目的在于抗議盟國讓德國交出所謂戰犯的要求。各黨派的發言人紛紛上台。後來,群衆在高喊,“希特勒!”事有湊巧,原來希特勒正站在戈林和卡琳的附近(他們已在年初結婚),他們偶然聽到他說,他根本不想“給這些馴服的資産階級海盜講話”。那時,希特勒身穿軍大衣,腰間紮着皮帶。他身上的某種東西感染了戈林,于是,戈林便在紐曼自助餐館參加了一次黨的會議。“我在後邊坐着,不敢冒昧。我記得,那次會議有羅森堡。希特勒對為何未作發言作了解釋。他說,那樣不痛不癢地講,哪個法國人也不會失去睡覺的機會的。你必須用刺刀支撐你的威脅。是的,這才是我要聽的。他要建立的是一個能使德國富強、能粉碎凡爾賽條約的政黨。‘不錯,’我對自己說,‘這才是适合于我的黨!打倒《凡爾賽和約》!他媽的,這才合我的胃口!’”

在黨的總部,他填了一張入黨申請表。這樣一位戰争英雄竟出現在這樣一個破舊的辦公室裡,肯定引起了轟動。他回憶道,“反正有人告訴我說,希特勒想立刻見我。”風度翩翩的戈林,希特勒隻要看上一眼就足夠了。站在他跟前的是這樣一個北歐人:閃閃發光的碧眼,又高又細的身材,粉紅中帶白的皮膚。“他告訴我,正當他要找人來管理沖鋒隊時,我正好去找他。這完全是運氣。”他們同意一個月後再宣布,但戈林卻立即投入了沖鋒隊的訓練工作,且将其作為一個軍事組織進行訓練。“‘軍隊!’我對衆人說,‘這是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