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1頁)

希特勒見聽衆如此熱烈,心中大喜。他充滿感情地說:“5年前,我是陸軍醫院的一名失明病人。我曾向自己發誓,十一月罪人不推翻,不在今天支離破碎的德國的廢墟上重新建立一個強大的,既自由又富麗堂皇的德國,我就決不罷休。看來,我正在實現這個誓言。”

接着,臉色蒼白而陰沉的魯登道夫認真地發表了簡短的講話。馮·米勒教授所得的印象是,魯登道夫是明白“這是個攸關生死甚至是死多于生的問題”的人。完全控制了局勢後,希特勒便在一陣陣歡呼聲中與衆人一一握手告别。由于激動,加上啤酒在作怪,聽衆禁不住高興起來。早些時候的譏笑甚至憤怒已被忘得一幹二淨。聽衆全場起立,高唱《德意志高于一切》。許多人淚流滿面;有些人甚至感情大動,無法唱歌。但是,站在一名州警察旁邊的人轉過身去說:“唯一缺少的是一名精神病醫生!”

在伊薩爾河彼岸的羅文布勞酒館,也出現了高昂的情緒。主廳裡,除兩支樂隊的演奏聲在回響外,還擠滿了2000名“戰鬥同盟”的成員和沖鋒隊員。聽衆裡隻有小部分才是臉上帶着傷疤的羅姆上尉的狂熱的追随者,但羅姆卻是吸引人們的主要人物。他“号召人們複仇,并對賣國者和掠奪我們的人民的蟊賊進行報複……”

接着,從病榻上拖着身子起來的埃塞走上講台。由于計劃有所改變,他并未打着旗子沖過通道,也并未立即宣布革命。他正在等待希特勒政變成功的消息。晚8時40分,即在他講話中間,貝格勃勞酒館打來一簡短的電話:“已安全執行!”羅姆有意識地走上講台,打斷了埃塞的講話。他喊道,卡爾政權已被廢黜,阿道夫·希特勒已宣布了全國革命。國防軍士兵撕下了共和國的帽徽,跳上桌椅,大聲歡呼。沖鋒隊員們互相擁抱。樂隊高奏國歌。待喧嚣聲沉寂後,羅姆大聲叫衆人朝貝格勃勞酒館進發。人們争先恐後地列隊走出羅文布勞酒館,好像它已着火似的。士兵們呼喊着、歡呼着走上街道,朝伊薩爾河走去。迎面來了一輛摩托車,将隊伍攔住——原來,他帶來了希特勒的命令:羅姆帶隊伍前往慕尼黑大學,占領設在施恩弗爾德大街的馮·洛索夫将軍的司令部。沖鋒隊則前往聖·安娜廣場,取出藏在寺院地下室裡的3000支步槍,并在吉辛布設陣地。隻有“奧貝蘭聯盟”的成員前往貝格勃勞酒館。

正當羅姆的隊伍在其中一個樂隊的陪同下,走下布裡恩納大街時,人們聚集起來,朝他們歡呼。靠近隊伍的前列,有個熾熱的青年民族主義者,驕傲地打着一面帝國的國旗。他之所以到那裡,是因為他忠于羅姆和格裡戈爾,而不是效忠希特勒。此人名叫海因裡希·希姆萊。興高采烈的觀衆們的熱情令人心醉;士兵們像征服者那樣繼續沿寬闊的路德維希大街前進,來到軍區大樓的大門前。羅姆令部隊停止前進,自己大步走進大門——他在裡邊工作了多年。哨兵們以開槍來威脅,但羅姆盛氣淩人,置他們于不理。徑自入内,走至二樓值班軍官室内。值班軍官宣稱,他隻向暴力屈服,并下令開門放暴亂者進來。羅姆布好了崗哨,在各窗戶前架好了機槍,還在大樓周圍安上了鐵絲網。一切已差不多就緒,隻差占領電話總機。令人不能相信的是,他竟将電話總機交給值班軍官看管,而此人又沒有革命意識。

在啤酒館内,赫斯把“人民的敵人”扣押起來充當人質。他站在大廳的椅子上,将官員一一點名叫出來,包括總理尼林、警察局長曼特爾,以及皇太子盧普科希特的政治顧問在内。被點名的人乖乖地站了出來,就像不守規矩的小學生似的——法官根特納除外,他慌忙出逃,卻被抓了回來。起初,赫斯将他們關進樓上的一間小屋,後來上邊決定讓赫斯将人質轉移至慕尼黑南面的特根西湖附近的一所房子裡去,嚴加看管。

希特勒的内層人物各有各的任務:梅克斯·阿曼,即那個身材矮小但極可怕的街頭打手,領着一班人馬,奪取了一家銀行作為新政府的中央辦公樓。施勃納·裡希特、埃塞和漢夫施坦格爾則帶領各自的人馬,在街頭巡視,檢查革命的進展情形。他們發現,市内已混亂不堪。許多人高興,許多人迷惑不解,有些人怒火滿腔。很少有人知道發生了何事——包括與行動有關的人在内,因為貝格勃勞酒館不斷發出自相矛盾的命令。

使這次起義開始時得以成功的主要人物是慕尼黑警察局主席團的弗裡克。他說服了值班警察不對起義部隊發動反攻,自己則守候在電話機旁,讓不斷打電話前來詢問情況的、迷惑不解的警官們保持鎮靜,拭目以待,不采取行動。有鑒于此,被廢黜的前警察局局長波納,便來到警察局,在未訴諸武力的情況下,奪取了警察局。他采取的第一個行動是召開非馬克思主義的各主要報紙的記者招待會。由于控制了警方,羅姆又占領了軍區司令部,身在貝格勃勞酒館的希特勒,正陶醉在幸福中。後來,工兵營地傳來報告說,起義部隊正與工兵們争論不休。希特勒當即決定離開其指揮崗位,親自前往該地解決問題。這是嚴重失策;接着又犯了一次策略性錯誤:讓魯登道夫将軍指揮起義。希特勒一走,馮·洛索夫将軍便說,他必須回辦公室去下達命令。魯登道夫覺得此要求合理,便允許洛索夫走出啤酒館——卡爾和賽塞爾在不遠處跟着。希特勒剛到兵營門口,一點作用也沒起,便被驅走。一小時後,他回到了啤酒館,發現三政治巨頭已被允許脫逃,大吃一驚,将魯登道夫呵斥了一番。他怎麼能做出這等事來?洛索夫會将革命破壞的!魯登道夫冷冷地看着這位前下士。他說,一個德國軍官是永遠不會違背其誓言的!

上午11時,随着千名大軍開赴前來,希特勒的精神又振奮起來了。這是步兵學校的援兵,是精銳的學生軍。原來,“自由兵團”的老兵格爾德·羅斯巴赫中尉已被說服,率領他們集體參加起義(隻有少數人未參加)。這批青年軍扣押了他們的司令,接受了羅斯巴赫(與羅姆一樣,也是個同性戀者,一個打手)的領導。他們吹吹打打,邁着整齊的步伐,戴着卍字袖章,打着國社黨的旗幟,開至啤酒館。他們立正站着,接受了軍需将軍魯登道夫和前下士希特勒的檢閱。接着,學生軍便前去占領卡爾委員的辦公大樓;起義部隊的領導人則乘車前往軍區司令部。在羅姆的指揮所——馮·洛索夫的辦公室——他們讨論了革命的未來進程。坐在舒适座椅上的魯登道夫建議,立即打電話找洛索夫或賽塞爾。電話打了不少,但誰也找不到。施勃納·裡希特說,他覺得事情有點不妙。洛索夫曾說過,他要來辦公室發令。他到哪裡去了?卡爾和賽塞爾又在何方?魯登道夫再次抗議說,這三位君子曾在衆目睽睽之下起過誓,不太可能變心。

此時,巴伐利亞軍軍官梅克斯·施萬德納少校正步入大樓。原來,他曾聽到起義的謠傳,便前來尋找值班軍官。值班軍官說,“這件事非常肮髒,非常可疑。”“我們正在說話,”施萬德納回憶說,“穿着老式軍服、胸戴所有獎章的羅姆沖進室内,氣沖沖地問洛索夫在哪裡。我立即對他說,這次起義是直接違反昨天與洛索夫達成的諒解的。羅姆聲音中帶着真誠說,一切進展順利。馮·洛索夫、馮·卡爾和馮·賽塞爾均曾宣布,他們同意這一切,并即将去軍區司令部與希特勒會合。我隻說,那就不同了。”

羅姆走後,值班軍官示意讓施萬德納前來,對他耳語說:“起義吹了。”他說,洛索夫和卡爾與巴伐利亞軍指揮官一起,在十九步兵團兵營,“肯定不到這裡來”。片刻後,迄今仍未受管制的電話總機轉來了洛索夫從其新指揮部(十九團團部中心大樓)打來的電話,下令對他新近保證支持的起義軍發動反攻,并讓奧格斯堡、英格爾斯達特、雷根斯堡、蘭舒特及鄰近一帶的忠誠部隊各營立即乘火車趕赴慕尼黑。施萬德納立刻打電話找到了運輸軍官,将洛索夫的命令轉達給了他,并答應親自給半數部隊去電話。這間房子在部署起義,隔壁房間則在預謀破壞。時至深夜,密謀者才最終想起應将電話總機的線路僅限于與起義辦公室相通,但是,洛索夫的鎮壓命令卻早已傳了出去。

雖然部隊在街道上開來開去,樂隊也在吹吹打打,大多數慕尼黑人卻不知道革命已再次在他們的城市爆發。元首最親密的朋友之一,海因裡希·霍夫曼,就在弗萊德旁的酒吧裡,卻不知一個不平常事件業已發生,直到深夜才發現革命正在進行。此時,一群群興高采烈的年輕人正在鬧市區的旅館裡做客,又唱又喊,歡慶勝利。

在美國領事館内,代總領事羅伯特·墨菲,正在草拟一份發給國務卿的電報(當墨菲未獲準用密碼發電時,他要求親自會見希特勒。“經數小時舌戰後,我終于于淩晨3時見到了希特勒。他心平氣和地對我說,我不能發電。那時,我提出了抗議,但也是個形式而已,因為我已派人坐車至斯圖加特拍發此電。”):

……據希特勒說,這屆政府的任務是向柏林進軍,于12時發動進攻;他宣稱,至拂曉,若不是新國民政府的建立便是他的死亡……

對那些反對政變、被從家裡拖出來充當人質的人們來說,這是個恐怖之夜。有些人因姓名像猶太人的姓氏(從電話号碼本裡找出來的),家裡也受到了褐衣黨徒的光顧。一支部隊開進了慕尼黑《時報》(屬社會主義者),不由分說便搗毀印刷機。希特勒大怒,立即下令停止,因為他要利用印刷廠。

在軍區司令部裡,很明顯,三政治巨頭已自食其言(好像誰也不記得誓言是在脅迫下立的),事态已無法控制。施勃納·裡希特帶着仆人埃格納外出尋找賽塞爾,卻無法找到他。回來後,他們發覺希特勒“有些沮喪”。

埃格納被令帶羅森堡前往一印刷廠,印刷由主要人物們簽署的新政府的告示。完成這一任務後,羅森堡便前往《人民觀察家報》,為次日的報紙趕寫社論。在這篇題為《對德國人民的号召》的社論中,他要公衆将埃爾伯特及其他社會民主黨人“不管是死是活”,交給“全國人民政府”。

埃格納回到軍區司令部後,他的雇主便令他回家取香槟酒和食品,并轉告施勃納·裡希特太太,“一切進展順利,不用擔憂”。形勢正在惡化。羅姆終于對隔壁房間起了疑心,逮捕了值班軍官。随後他下令逮捕大樓内的所有軍官,卻漏走了詭計多端的施萬德納少校——在完成了調兵至慕尼黑的任務後,他得一文職人員的警告,就在警戒圈布設前,溜出了大樓。

在馮·卡爾委員辦公樓裡,起義部隊進展也不順利。從啤酒館脫逃出來後,卡爾曾來過辦公樓,發現粉碎起義的機器業已開動。可以理解,他并未着手阻止這些措施,(他剛收到憤怒的皇太子盧普科希特的命令:“不惜一切代價,粉碎此次運動。必要時可用兵。”)而是在協助指揮大樓的防務,盡管羅斯巴赫及其千名步兵學校學生軍不斷進行威脅恐吓。本來革命軍是可以輕而易舉地執行魯登道夫“不管代價如何”拿下大樓的命令取得重大勝利的,但是,士官生與警方隻在那裡對峙,雙方都在等待對方首先開火。誰都不願流血。士官生不想朝警察開槍,而衆多的警察也與學生軍一樣,相信希特勒。他們不時進行談判。後來,主張采取行動的羅斯巴赫不耐煩起來,朝士官生喊道:“什麼?還在這裡談判?你們明明知道魯登道夫的命令是什麼,為什麼還舉棋不定,下令部隊開火!”

最後,學生軍進入陣地,伏擊隊則以半圓形陣勢,在機槍隊的掩護下,向前推進。警方建議,請三名叛軍進樓議事。學生軍接受了這一建議,但提出,如三人在10分鐘内不出來,他們便開始進攻。10分鐘過去了。學生軍正準備進攻,突然傳來一道命令:“各連,後撤!”

學生軍連忙後撤,包圍告吹。由于執行命令不力,原本可以取勝的戰鬥失敗了。究其原因,主要是希特勒的部隊不太願意向原想争取過來成為同盟軍的警方開火。學生軍之所為,不外乎是将馮·卡爾在關鍵的幾小時内圍困起來罷了,學生軍一撤,卡爾便離開了大樓,前往十九團駐地與洛索夫和賽塞爾會合。

當軍區司令部裡的人們獲悉,馮·洛索夫将軍于淩晨2時55分向“德國所有無線電台”發出下述通電後,原來所抱的一線希望,即三政治巨頭不會公開反對起義,也就破滅了。電雲:

馮·卡爾州委員、馮·賽塞爾上校和馮·洛索夫将軍業已鎮壓希特勒起義。槍口下發表的支持無效。請勿誤用上述人名。

馮·洛索夫

在十九步兵團團部,卡爾正伏身在扶手長椅上,草拟将在全城張貼的公告。他終于草就了一份人人滿意的告示。他說,欺騙,将德國的覺醒變成了令人作嘔的暴力。“若讓盲目的反叛得逞,巴伐利亞将與德國一起,被抛入深淵。”他下令解散國社黨和其他右派組織。他宣布,起義的負責人将“毫不留情地受到應有的懲罰”。對卡爾委員而言,這是個漫長而痛苦的夜晚。

直到清晨5時,三政治巨頭鎮壓起義的消息才得以證實,并傳到了軍區司令部。消息是由被廢黜的步兵學校指揮官送來的。他遺憾地告訴希特勒,三政治巨頭并未遵守誓言,因為那誓言是在槍口下立的。馮·洛索夫将軍将武力鎮壓起義。如果希特勒确曾大吃一驚,他也未溢于言表。他對同夥發表了長篇演說,結束時,他宣布,如果需要,他決心戰鬥到底,與事業共存亡。在征得魯登道夫的同意後,他命令施勃納·裡希特帶上其仆人(他已取香槟酒和食品回來),尋找他們委派的新總理波納,令他帶上一支“奧貝蘭”部隊,前去奪取警察總部。波納高高興興地率部出發,且信心百倍。他隻與一名同伴步入警察總部。當他們走進主事少校的辦公室時,令他們目瞪口呆的是,他們被捕了(“如遭棍擊”)。波納先前的助手弗裡克早已被扣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