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裡面的聲音嘈雜,不僅有娘的,還有爹的。
但又好像不是爹的,還有更多我不認識的聲音,像是幾十人、幾百人在同時低語。它們都是誰?
我捂着腦袋,失去了意識。
3
再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第二天了。
爺爺說,娘的棺材不能久留,要盡快下葬。
天陰沉得像要坍塌。灰雲壓着村子,連空氣都凝滞不動。
娘的棺材放在院中,由十六個面色麻木的外村杠夫擡着。
爺爺說這是規矩,老秦家人喪事不能用本村人。我隻知道,這幾天村裡人見了我都繞道走,像是怕沾上什麼晦氣。
我注意到他們耳朵上都裹着同樣的紅布條,無一例外。
「起!」為首的人一嗓子,隊伍擡起棺材向祖墳出發。
「奇怪,這棺材怎麼這麼沉?」其中一名杠夫說。
「别說了,這天不好,快點下葬快點結束。」另一名杠夫呵斥道。
擡棺的隊伍剛出院門不遠,就在村口那片老槐樹林前停住了。
槐樹黑魆魆的枝幹交錯如鬼爪,每一片葉子都是暗綠色,仿佛浸過血。
「走啊,怎麼不走了!」爺爺在隊伍後喊。
就在這時,一聲不祥的斷裂聲響起,前方四名杠夫同時跪倒,娘的棺木重重砸在地上。
棺蓋被震開一條縫隙,露出了娘青紫色的臉。
我身穿麻布,喉嚨發緊,幾乎喊不出聲,險些将手裡的照片摔在地上。
娘的臉比昨天更加可怕,皮膚緊繃着,像是被裡面什麼東西撐起。而她右耳那個被剜空的洞口處,那截槐木竟然長出了嫩綠色的芽,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那芽尖上有一滴露珠般的液體,在暗雲下泛着詭異的光。
最恐怖的是,那嫩芽的莖扭曲成了一隻眼睛的模樣,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隊伍尾部的爺爺。
爺爺臉色霎時煞白,像是見了鬼。我從沒見過他這樣驚恐的表情。
「起棺!」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手中的桃木鞭狠狠抽在最近的杠夫背上。
鞭聲在寂靜的村口格外刺耳,驚飛了盤旋在槐樹上的一群烏鴉。
那些黑鳥撲騰着翅膀,發出尖銳的叫聲,像是在嘲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