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簾後忽然傳來瓷器輕碰聲。明蘭托着鎏金食盤盈盈下拜:"臣婦鬥膽,請陛下品鑒新薯百味。"掀開銀蓋的刹那,蒸騰熱氣裹着焦香漫過大殿——金絲薯球壘成寶塔,淋着琥珀色蜂蜜;翡翠薯蓉雕作蓮蓬,嵌着蓮子般的鹹蛋黃;最絕的是盞琉璃凍,顫巍巍裹着紫薯流心。
小皇帝銀匙未落,王太師已厲聲喝止:"陛下萬金之軀,豈能..."
"臣願試毒!"沈從興突然出列,抓起薯球囫囵吞下。喉結滾動三下,突然單膝跪地抱拳:"臣請戍邊三年,隻求頓頓有此軍糧!"
滿堂哄笑中,顧廷烨變戲法似的摸出個油紙包:"沈将軍别急,還有行軍幹糧未試。"紙包展開是烘得焦脆的薯片,薄如蟬翼透光可見指紋,"此物用鹽漬法保存,經冬不壞。"
李崇義突然發難:"縱然無毒,此物賤若草芥!《禮記》雲..."
"李大人可知'草芥'能活人無數?"明蘭素手輕揚,十二名農婦魚貫入殿。為首的老妪捧着破碗哽咽:"去歲青州大旱,全靠侯爺教的育薯芽法子,全村沒餓死一個娃!"
"放肆!"王太師門生呵斥,"朝堂之上豈容..."
"容不得百姓,容得下朽木!"顧廷烨突然掀開殿角蒙布,堆積如山的黴米轟然傾瀉。綠斑遍布的谷粒滾到李崇義腳邊,被他官靴碾出腥臭漿液。
"去年江州水患,李大人撥的赈災糧便是這般'精米'。"顧廷烨靴尖挑起賬冊,"用黴米錢購新薯種,如今江州糧倉滿溢——陛下可遣人查驗!"
日影漸斜,琉璃瓦将餘晖碎作滿殿金斑。小皇帝撫着琉璃凍突然開口:"顧卿,這晶瑩剔透的凍膏..."
"取自薯莖汁液。"明蘭捧上青瓷罐,"臣婦發現薯汁遇井水凝結,若混入石蜜便是解暑佳品。西郊大營的将士今夏中暑者,比往年少了七成。"
王太師突然抓住破綻:"婦人豈知軍營事!定是妖言惑..."
"末将可證!"殿外忽然傳來铠甲铮鳴,戍衛統領程武大步入内,"末将麾下三千兒郎,今夏操練後必飲薯汁凍,腹瀉中暑者不足百人!"他猛然扯開護腕,露出結痂的箭傷:"這金瘡藥裡摻了薯粉,三日便收口!"
暮鼓聲中,顧廷烨解開腰間皮囊。清冽酒香頃刻盈滿大殿,驚得太常寺卿直咽口水:"這...這莫不是西域貢酒?"
"此乃薯酒。"他仰頭飲盡,喉結滾動如刀劈斧鑿,"一斤薯釀七兩酒,邊關苦寒之地..."話音未落,沈從興突然奪過酒囊痛飲,須臾便漲紅着臉高歌:"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武将們轟然應和,文臣們面面相觑。小皇帝指尖輕叩龍案,忽然笑道:"顧卿可知,你今日掀了半個朝堂的飯碗?"
"陛下聖明。"顧廷烨單膝點地,"舊碗既破,何不鑄新鼎?臣請設司農監,廣傳薯種于九州!"
月華初上時,顧廷烨背着醉醺醺的沈從興出宮。朱雀大街飄來陣陣焦香,明蘭的馬車候在柳蔭下,小幾上擺着金黃油亮的薯餅。
"侯爺今日殿上别花的模樣..."她笑着斟茶,"倒比戲文裡的潘安還俊俏三分。"
顧廷烨突然貼近她耳畔:"夫人可知那土豆花有毒?"溫熱氣息掃過頸側,"為夫今早特意抹了解毒膏..."話音未落,明蘭的銀簪已抵在他喉間:"妾身這簪頭浸了薯汁解藥,侯爺要試試?"
沈從興在車外鼾聲如雷,車廂内突然滾落個油紙包。蓉姐兒的童稚筆迹映入眼簾:"給阿爹留的薯條,不許偷吃!"
更鼓蕩過三重宮門,王太師府邸密室燭火幽微。李崇義盯着發芽的土豆獰笑:"明日便讓流民生食此物..."
"大人不可!"暗衛突然破窗而入,"顧侯在四城貼了《食薯十忌》,連三歲孩童都會背'芽深不可食'!"
瓷盞摔碎聲驚飛夜枭,而城郊農莊正燈火通明。老農們圍着顧廷烨手繪的《薯苗圖》,将有毒的枝葉搗碎成漿。"侯爺說這汁液能殺蝗蟲卵!"裡正舉着陶罐高呼,星河倒映在萬千興奮的眸子裡。
五更鼓未歇,顧廷烨已被急促的馬蹄聲驚醒。石頭撞開寝房門時,官靴上還沾着郊外的露水:"侯爺!西郊農莊三十八人中毒,王太師帶着禦史台的人圍了莊子!"
明蘭掀開紗帳,指尖還纏着給蓉姐兒縫寝衣的紅線:"中毒症狀可是瞳孔渙散、手足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