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園燭火霎時亮起。青石闆上鋪開丈餘長的紅綢,隴西麥穗與盛府蓮蓬堆成小山,其間散落着焦尾琴、青銅羅盤、繡花針并各色物件。蓮笙攥着五彩繩往前爬,繩子卻引着她繞過金算盤玉如意,直奔角落裡的麥穗掃帚。
"好!随我!"沈從興拍腿大笑,被顧廷烨塞了個蓮蓉粽堵嘴。
星野搖搖晃晃撲向藥杵,胎記觸到麥殼的瞬間,杵身星紋突然映出滿室流光。蓉姐兒舉着琉璃盞湊近細看,那光芒竟在梁柱間繪出隴西萬頃麥田,金浪盡頭連着盛府蓮池的碧波。
月過中天,孩子們在藤榻上睡成團。明蘭輕手輕腳取下蓮笙發間的麥殼,忽見窗外掠過流螢——細看竟是昔日西域工匠的鎏金壺碎片,被隴西匠人重鑄成螢火燈。顧廷烨拎着空酒壇從地窖轉出,戰袍下擺沾着新發的藤芽:"沈從興那厮非要埋壇雄黃酒在麥田,說是等星野大婚時..."
"噓——"明蘭笑着指指屋裡。
星野正抱着麥穗掃帚說夢話:"給妹妹...紮個更大的..."蓮笙在睡夢中揮動五彩繩,繩梢金鈴叮咚,驚起滿池紅鯉躍月。
五更雞鳴撕開晨霧,第一縷陽光落在焦尾琴上。琴轸鑲嵌的蓮籽不知何時開了花,十二瓣蓮心裡凝着露水,每滴都映着不同的景象——隴西婦孺拾麥穗,盛府丫鬟采新蓮,邊關将士對着荷燈飲麥酒,沈從興在西牆根偷埋第十壇雄黃酒...
蓉姐兒抱着琴譜路過蓮池,忽見星野胎記在朝陽下泛金。孩子正踮腳夠蓮蓬,指尖觸及的刹那,滿池荷花齊齊轉向隴西。晨風卷着麥香穿廊而過,青石闆上未幹的酒漬漸漸顯形,原是沈從興醉後歪歪扭扭的字迹——
明蘭笑着拾起飄落的桂花瓣,簪在夫君戰袍的裂口處。顧廷烨單臂攬過妻兒,看蓮笙攥着麥穗掃帚在晨光裡蹒跚學步。九曲橋頭傳來沈從興的呼噜聲,那厮抱着空酒壇睡在麥堆上,袍角還沾着昨夜抓周用的五彩繩。
蟬鳴漸起時,隴西傳來最後一道戰報。血蓮旗殘部歸降者,正跟着老農學種新麥。信使捎來支麥穗編的并蒂蓮,蓮心綴着西域工匠打造的銀鈴——鈴舌上刻的不再是血蓮紋,而是盛府蓮池與隴西麥浪相銜的圖騰。
星野把銀鈴系在妹妹的搖籃上,蓮笙每次晃動搖籃,滿園都是麥浪拂過蓮葉的沙沙聲。
暮色四合,老太太在桂樹下擺弄新收的蓮籽。顧廷烨抱着熟睡的兒女輕哼隴西民謠,明蘭将戰袍上帶着麥香的補丁繡成蓮紋。沈從興鼾聲忽停,夢呓般咕哝着"再來壇荷酒",驚得蓮池裡偷食的紅鯉甩尾沒入碧波。
更漏滴答,最後一盞荷燈漂向東南。燈芯燃着的不是燭火,而是衛小娘藥杵裡珍藏的星火——那點微光順水流入隴西地界,化作萬家炊煙,融進人間星河。
夏末的蟬鳴吵醒了蓮池最後一茬荷花。星野拎着竹簍在九曲橋上逮螞蚱,腰間的麥穗掃帚沾滿露水,活像沈從興醉酒後亂翹的胡子。蓮笙坐在藤編小舟裡啃甜瓜,汁水順着五彩繩滴進池子,引得紅鯉追着船尾打轉。
"慢點劃!"明蘭扶着桂樹笑喊。顧廷烨赤着腳在池邊推船,玄色褲腿卷到膝蓋,露出小腿上結痂的箭傷——昨兒陪星野掏鳥窩蹭的。沈從興蹲在牆頭啃西瓜,籽兒吐得比蓮笙劃槳還快:"侯爺這架勢,不知道的以為在隴西訓水軍呢!"
日頭爬上檐角時,隴西送來二十車新麥。麻袋堆在影壁前活像座金山,星野歡呼着往上爬,被麥粒滑得滾進顧廷烨懷裡。蓮笙的五彩繩突然繃直,引着她拽住袋口的紅綢——"刺啦"一聲,金燦燦的麥瀑傾瀉而出,在青石闆上滾出個歪歪扭扭的"安"字。
"神了!"沈從興西瓜皮扣在頭上當盔甲,"小蓮笙這手絕活,趕明兒去隴西擺攤算命..."話沒說完踩到瓜皮,四仰八叉摔進麥堆。星野趁機往他領口塞螞蚱,蓉姐兒舉着鍋鏟從廚房追出來:"别糟蹋糧食!今兒蒸荷葉麥飯呢!"
地窖深處傳來奇香。老太太扶着蓉姐兒往下探,隻見去年埋的蓮籽酒壇竟生出翡翠似的藤蔓,葉脈間綴滿透亮的露珠。星野踮腳舔了滴,胎記忽然泛起金光——藤蔓無風自動,露珠裡映出隴西婦孺拾麥穗的場景,麥浪盡頭連着盛府丫鬟采蓮的竹篙。
"開窖取酒!"
顧廷烨單臂扛起酒壇,驚得藤蔓簌簌作響。沈從興扒着窖口偷瞄,被滴落的酒香醺得直晃悠:"這味兒...比西域葡萄酒還帶勁!"
明蘭笑着拍開他偷摸的酒勺:"急什麼,等祭了竈王爺..."
話音未落,蓮池忽起波瀾。九十九盞荷燈從水底浮起,燈芯燃着的竟是衛小娘留下的藥杵碎末。星野拽着爹爹的褲腿往橋邊跑,見最大那盞燈上坐着個麥稭紮的小人——眉眼活脫脫是幼年的顧廷烨,腰間别着把麥穗劍。
"侯爺年輕時..."沈從興醉眼朦胧地指,被明蘭塞了滿嘴荷葉包飯。
顧廷烨耳尖泛紅,拎起小人要往懷裡揣,卻見蓮笙的五彩繩纏上麥稭劍。金鈴輕響間,劍穗突然迸出火星,驚得池中紅鯉躍水叼走半截麥穗。
暮色染紅麥堆時,家宴擺在蓮池中央。竹筏拼成的宴桌随波輕晃,荷葉雞的油花蕩開漣漪,麥仁粥的甜香混着蓮露酒。星野非要學爹爹單臂舉碗,潑了滿筏子米粒;蓮笙抓着麥飯往沈從興絡腮胡裡塞,說要給"大馬駒喂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