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1頁)

老太太眯眼抿着酒,龍頭杖忽然敲響竹筏:"看東南。"

萬家燈火順水漂來,原是隴西百姓放的荷燈。每盞燈芯都嵌着新麥,燈壁上歪歪扭扭寫着"平安"。星野扒着筏邊數燈,胎記映着火光忽明忽暗;蓮笙的五彩繩自行解開,金鈴引着燈群在池心拼出北鬥七星。

沈從興醉醺醺地要撈星子,撲通栽進池子。顧廷烨拎着後領把他拽上筏,玄色衣襟滴滴答答淌水:"明日滾回隴西挖渠!"

"挖...挖個酒窖..."沈從興打着酒嗝摸出個油紙包,竟是麥稭編的并蒂蓮,"給...給小蓮笙添妝..."

月過柳梢時,孩子們在藤榻上睡成團。明蘭輕哼隴西小調,把星野攥着的螞蚱換成布老虎。顧廷烨拎着濕衣袍往桂樹上晾,忽見蓮池泛起銀波——原是蓮笙的五彩繩落入水中,金鈴牽起萬千荷燈,順着暗流漂向隴西方向。

五更天,隴西傳來鴿哨。信筒裡塞着支麥穗,穗尖系着西域樣式的銀鈴。蓉姐兒就着晨光細看,鈴舌上刻的不再是血蓮紋,而是盛府蓮池與隴西麥浪相銜的圖騰。星野迷迷瞪瞪抓過銀鈴往妹妹搖籃上系,驚起滿園雀兒撲棱棱飛過檐角。

沈從興的鼾聲從西牆根傳來。這厮抱着空酒壇睡在麥堆上,袍角沾着昨夜撈的浮萍。顧廷烨拎着靴子要砸,被明蘭笑着攔下:"由他吧,麥子鋪的床褥比軍帳軟和。"

蟬鳴撕破晌午的甯靜時,最後一茬蓮蓬出了水。蓉姐兒領着丫鬟們坐在廊下剝蓮子,星野非要把蓮芯塞給妹妹嘗,苦得蓮笙皺成個小包子。老太太眯眼挑蓮籽,忽将顆青玉似的籽仁抛向池心——漣漪蕩開處,竟浮起張麥稭編的輿圖,隴西溝渠與盛府蓮脈絲絲入扣。

"爹爹舉高高!"星野撲向顧廷烨的袍角。

玄色身影掠過蓮池,驚起滿池紅鯉。小團子騎在爹爹肩頭夠蓮蓬,胎記映着日頭泛起金芒。蓮笙在搖籃裡急得直揮五彩繩,金鈴引着池水凝成雲梯,托着藤編小舟晃晃悠悠升起。

沈從興頂着草屑翻進院牆,見狀張大了嘴:"這...這可比西域戲法..."

"接着!"明蘭抛來新蒸的荷葉糕。

熱騰騰的霧氣漫過九曲橋,隴西麥香與盛府蓮氣融作一團。星野的笑聲驚飛栖荷的翠鳥,翅尖掃落的花瓣正巧跌進蓮笙掌心,凝成顆透着晨曦的露珠。

暮色四合時,萬家燈火順水漂至。顧廷烨單臂抱着熟睡的兒女輕晃,看荷燈上的"平安"二字映着月光。明蘭将戰袍的裂口繡成蓮紋,針腳間綴着金燦燦的麥芒。沈從興的呼噜聲混着更鼓,驚得池底龜爺探頭吐了個泡。

子時的梆子驚散流螢。焦尾琴靜靜卧在青石案上,弦間纏着的麥穗不知何時發了芽。蓉姐兒掖好妹妹的薄被,忽見星野胎記在月光下流淌——那雲紋順着窗棂漫向隴西,化作萬裡田壟間的炊煙,袅袅融進星河。

霜降後的盛府後園鋪滿碎金般的銀杏葉,蓉姐兒領着丫鬟們在蓮池邊架起十口陶甕,新收的晚稻混着幹蓮蓬熬粥,星野踮着腳往甕裡撒桂花瓣,袖口沾滿甜膩的蜜漬,活像從糖罐裡滾出來的糯米團子。蓮笙坐在銀杏樹下的藤編搖椅裡,五彩繩纏着新編的麥稭風車,繩梢金鈴随風輕響,惹得池中殘荷間遊弋的紅鯉不時躍出水面,濺起的水珠正巧淋透貓腰翻牆的沈從興。

"侯爺!隴西新墾的千畝麥田豐收——"沈從興甩着濕漉漉的袍角嚷道,懷裡卻抱着個紮紅綢的鎏金匣子,"百姓還熔了血蓮旗鑄成耕犁!"話音未落,星野已撲上去掀匣蓋,金燦燦的麥穗如瀑傾瀉,在秋陽下漾起一片碎金海浪。

地窖飄來醇厚的酒香,混着稻谷氣息沁人心脾。老太太扶着蓉姐兒往下探,翡翠藤纏裹的酒壇竟生出了琥珀色的結晶,映着窖頂星圖宛如星河倒懸。蓮笙的五彩繩忽地繃直,拽着搖椅滑到窖口——小團子伸手接住墜落的晶粒,剔透的碎片裡竟映着隴西婦孺拾穗、盛府丫鬟曬稻的辛勞景象,稻香與蓮氣在流光裡交織成霧。

"開窖慶豐!"

顧廷烨單臂扛起酒壇,玄色箭袖掃落藤葉間細碎的星輝。沈從興偷摸酒勺被明蘭擒個正着,讪笑着掏出麥稭編的谷倉:"給小祖宗們當玩具..."話未說完,蓮笙轉動麥稭風車,三隻紅鯉淩空躍起,水柱精準澆透他新換的鹿皮靴。

日頭西斜,蓮池畔的青石案堆成小山。新蒸的八寶飯泛着油光,糖藕片淋着琥珀色的桂花蜜,稻米雕成的胖娃娃蹲在荷葉托裡啃棗泥團子。星野非要學爹爹單手舉陶甕,潑了滿案子的甜米酒;蓮笙抓着炒麥仁往沈從興絡腮胡裡塞,說要給"大谷倉鑲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