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喧嚣,卻能獨立一隅,唯有陸子初了。
姑且先等着吧!陸子初站在外面,那個角度剛剛好,可以看到阿笙的情形,下屬跟他說話的時候,他還有些漫不經心,目光一直注視在阿笙身上。
此刻的他是無奈的,等父親出院後,他和阿笙的婚事拖不得了,否則像這樣的場合,她跪着盡孝,他又有什麼理由和身份陪在她身邊呢?
丈夫就不一樣了……
不期然想起了父親的話:“沈雅的事情,我跟你母親提過,她畢竟是阿笙的母親,恨她,阿笙心裡怎麼想?凡事能克制,就多克制。”
是啊!要克制,可若是無法克制呢?
手插在褲袋裡,一點點攥緊,陸子初終于移開了眼眸。
這個家曾經給阿笙帶來了很多最美好的記憶,小時候,她想吃菜,便會纏着父親來做。
父親工作比較忙,總覺得虧欠了她和哥哥,所以但凡他們要求合理,便會由着他們。
如今,父親雖說人不在了,卻在房間裡遺留了很多舊作書法。那般灑脫随性,看多了,墨漬生香,心終于歸于平靜。
阿笙開始有勇氣粘貼生命的碎片,縱使很多記憶都變得很模糊,但滿牆的書法卻記錄了那時的歡樂。雖然藏羞在時光的隙縫裡,但最溫暖的,莫過于最初的一家人在一起相處的點滴。
顧城抱着父親骨灰走出客廳時,阿笙手臂被人拉住了,她不看,語氣卻是漠然的:“松手。”
她不想鬧僵,至少不該在此刻鬧僵,今天父親下葬,來了那麼多人,顧家私事關上門怎麼鬧都行,但在人前鬧,她不準。
“阿笙,等你父親下葬後,我們談談,好不好?”沈雅眼淚又出來了,怎能不落淚,女兒如此恨她,恨她……
沈雅沒有等到阿笙的回應,因為阿笙已然掙開了手。淚眼望去,阿笙直奔大院中某人而去,那人大步迎上的同時,沒人看的清,究竟是顧笙先抱住了陸子初,還是陸子初先抱住了顧笙。
那樣的默契和依賴,讓人驚訝的同時,感慨萬千。
顧笙在大庭廣衆之下失常奔入陸子初的懷裡,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因為父親傷心,又有誰知,真正傷她心的那個人是沈雅。
阿笙在陸子初懷裡發抖,沈雅抓住她的手臂,甩開她的時候,阿笙看到了,小拇指是殘缺的……
她受不了這樣的視覺沖擊,那一刻阿笙想到了舊金山帶給她的痛苦和囚禁,想到了沈雅剁掉手指的狠絕……
她覺得冷,宛如少時,陸子初把她圈在懷裡,似乎希望能夠把自身的熱量傳遞給她。
沈雅捂着嘴哭,嗓子早就哭啞了,回國之後,看着熟悉的家,看着顧家曾經的合影照,她擦着上面的灰塵,卻禁不住淚流滿面。
顧家三代合影照,照相的時候,阿笙剛剛出生不久,顧家老爺子和老太太坐在前面,三歲的顧城坐在老爺子懷裡,老太太抱着尚在襁褓中的阿笙,她和顧行遠,顧清歡站在老人身後,每個人都在笑,就連小小的阿笙也在笑……
現在呢?老爺子、老太太都走了,顧行遠和顧清歡兩兄妹也走了,照片上的人,隻剩下她和一雙兒女。
兒子變成了一個對生活麻木的人,女兒一身的傷……
這天上午,沈雅看着女兒的背影,終于忍不住内心的傷痛,蹲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那哭聲傳進阿笙耳中,阿笙也跟着哭,無聲。
恨怨難消。
徐秋扶沈雅起身時,穿過人群,有那麼一瞬間她好像看到了陸子初的眼神。
他抱着顧笙,漆黑的目光透過鏡片直直的盯着沈雅,陰鸷之餘,充滿了冷漠。
待徐秋下一秒想看清楚時,陸子初已經移開了眸子,幫阿笙擦幹眼淚,摟着她往外走去。
耳邊傳來沈雅失神的呢喃聲:“07年美國舊金山,他被警察帶走的時候,也是這麼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