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樣一來,永昌伯府裡的名聲該有多難聽,他家金枝玉葉的嫡出小姐退了婚,以後也難免遭人閑話。
崔九像是對這些世家大族的手段很了解,隻聽他神秘道:「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退婚的,人言可畏嘛。你想想,嫡女雖然隻有一兩個,可那永昌伯府庶女多得很呀,分一個給大少爺,也不打緊。」
我倒吸一口涼氣:「替嫁?」
崔九沒說話,豎起食指,謹慎地沖我噓了一聲。
我也就跟着不敢說話了。
隻是在心裡默默地想,人人都說大少爺才高八鬥,年少成名。如今一朝落難,永昌伯府若是真的要換個庶女過來,隻怕對大少爺來說,是比退婚更大的侮辱。
大抵是白日裡和崔九對男女婚嫁之事閑話過了頭,這日夜裡,我迷迷糊糊,夢見了秋生哥。
距京八十裡,有個青石鎮。
青石鎮裡,有個白雲村。
我家就是那白雲村裡面,小小的一戶人家。
我阿爹種田,阿娘在村頭擺了個賣面片的小攤。
我從懂事就在攤子上幫阿娘幹活。
初時日子還算好過,直到我娘死了。
阿爹很快再娶,後娘又生了兩個弟弟一個妹妹,我爹一個人,兩畝旱田,要養好幾張嘴,從那時起我爹就顧不上我了。
原本他們計劃将我早一點嫁人,如果能去回村養老的王員外家做妾,那就最好。
王員外年紀大了,最喜歡年輕的姑娘,他府上一堆小妾,都隻在十三四歲之間。
爹和後娘預計等我一來癸水,就想辦法,讓我去王員外面前露露臉,王員外相中了最好,相不中再說。
至于我,我并不喜歡老大爺王員外。
他的年紀比我爹都大。
倘若一定要嫁人的話,我想嫁同我一起長大的秋生哥。
秋生哥他娘是賣涼茶的,攤子支在我娘邊上,他爹死得早,全靠他娘拉扯大。秋生哥生有喘疾,不像我那些弟弟那樣鬧騰,也不像與他同齡的男子那樣粗莽,他是十分安靜的一個人。
我後娘一直看不上他,背地裡嫌他怯懦。
明面上,我不敢反駁後娘,背地裡,我總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人膽大,就要有人怯懦。怯懦又怎麼樣呢,他安安靜靜坐在那裡,叫他吃飯他就吃飯,叫他喝水他就喝水,以後想必也不會像村裡的男人,因為喝了酒水就要打娘子,嫁給他,放心得很。
秋生哥倒是不賣涼茶,他同村裡的老人學手藝,預備做個木匠。我見過他做的桌椅,平平整整,沒有一點毛刺。
那時候我夜裡做夢,夢見的也是秋生哥。
我夢見他成了方圓百裡最有名的木匠,提着兩隻大雁,風風光光到我家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