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不就是看準了姐姐偏疼我麼？你要是少疼我一點，我定然不敢的。咳……咳咳！”黛玉說笑才着撒了撒嬌，就沒忍住咳了起來。站在一旁的紫鵑連忙把痰盂送到了黛玉的嘴邊，眉莊也把小幾上的茶水端來讓黛玉好好漱了漱口。
“你看你，多說了會子話就咳成這樣，讓我怎麼能不心疼你。”眉莊拿着帕子幫黛玉擦了擦嘴角，看着一邊的紫鵑說，“太醫看過，可有說什麼嗎？”
“回惠貴人的話，太醫看過，說咱們小主生完雙生子的身體還有些虧空，本就不會那麼快補回來的。最近這幾天天氣轉熱，小主本身就體質偏寒，寒暑相沖之間就有些不适。再加上近期照顧兩個孩子和富察貴人有些辛苦，所以就病倒了。不過不礙事，好好養養就可以了。”
眉莊聽了紫鵑的一席話，覺得井井有條，不住點頭：“這丫頭經過你的調教，越發機靈了，連這寒暑相沖掉書袋子般的話都能記得住。聽說現在還在跟你學着看賬本，倒是難為她了。”
“惠貴人過獎了，奴婢都是沾了小主的光。”紫鵑聽眉莊這麼一說，不禁有些臉紅，“小主不嫌棄奴婢和菊清的身份地位，平時讀書時也願意多教奴婢幾分，奴婢和菊清心裡都感激不盡。”
“你們小主最是好性子，關鍵是還有耐心。你們跟着她好好學，自然有你們兩個的好前程呢。”
眉莊這話說得大方，寵妃身邊的宮女二十五歲外放的時候，大多能嫁進個不錯的家庭做正頭娘子。若是得力，得了皇上或者寵妃的指婚，嫁給了太醫或者禦前侍衛之流，以後也是正經的官家太太，人前人後都是有臉面的。
“我也不過是自己犯懶，若是能教會了她們兩個，我自己也能得清閑些，賬本都不用自己看了。姐姐你也别打趣她們兩個了。”黛玉捏了捏眉莊的手，“回頭你把我的兩個徒弟說得害臊了不願意學了，那以後我可把這些事情都扔給姐姐做了，看你還怎麼去圓明園。”
“好好好，你倒是護短。”眉莊伸手把黛玉的被子好好掖了掖，換了個認真的神色，“去年沒去圓明園是想避着皇上。如今皇上對我既然已經沒有了當時的興趣，我自然也是想去圓明園看看的。待在這紫禁城裡，到處都是四方的天兒，看都看厭了。”
說到底，大家都還是不滿二十歲的少女，誰不喜歡玩，不喜歡新鮮自由的空氣呢？
“那姐姐走了的話，太後那邊怎麼安排？”
這段時間，眉莊雖說不上日日都去太後那裡伺候，但三日裡總有兩日要去待上一會兒的。想來若是沒安排好這些，眉莊自己也是不放心走的。
“你放心，太後最近身子見好。宮中現在孩子多了起來，我還經常帶着憶歡去陪太後。想來是天倫之樂有撫慰人心的功效，太後連帶着身子都好了很多。所以這次去圓明園，太後也要跟着去的。我已經派人去打點了，讓着尋一處清淨雅緻，距離佛堂又近的地方給太後。”
“咳咳……還是姐姐安排的周到，還有敬妃娘娘……”黛玉想起那日在翊坤宮中，胤禛那雙目赤紅，狠狠責罵敬妃的樣子，心中就有些驚懼難平。平日裡端莊淑惠的敬妃娘娘面色青白地跪在地闆上足足有一個時辰，她有心去求情，卻被敬妃娘娘按了回去。最後還是宜修開口，才讓她扶着敬妃回到了鹹福宮。
“這次年嫔的事情，雖然不關敬妃娘娘的事兒，但是她身在妃位，又是皇上皇後離宮時指定的人選，所以皇上斥責她也是難免的。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咱們身在帝王家，不論皇上給的什麼，賞也是賞，罰也是賞。敬妃娘娘伴駕多年，這些比你我看的都開，我來之前她還讓我告訴你不要擔心。不過話說起來，處理事情的是我，出了事擔責任的是她，我這心裡确實有些内疚。”眉莊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小，面上滿溢難過之色。
黛玉害怕她鑽了牛角尖，忙拍了拍她：“姐姐這說的哪裡話，敬妃娘娘都讓你來寬慰我，自然也不會責怪你。況且若是有人誠心想要做什麼，也不是咱們千防萬防能防得了的。若是姐姐非要自責，那便是也在責怪妹妹了。”
皇上早就下令，不許妄加議論翊坤宮之事。眉莊聽到黛玉這話，心中已然她有了想要的答案。既然是有人故意為之，那就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顧得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這妮子，就是這張嘴不饒人。”眉莊捏了捏黛玉的臉，“給你帶來的藕粉桂花糖糕記得吃，這個時節的蓮藕最嫩，益血開胃，最适合你現在的情況了。我今兒可是沒到卯時就起來給你做了，現下看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少不得要回去眠一眠了。”
“讓姐姐費心了，等過些日子妹妹好些了，再去看姐姐。麻煩姐姐幫我問候敬妃娘娘。菊清，送送惠貴人。”
看着菊清把眉莊送了出去，紫鵑把面前的東西收拾幹淨：“小主什麼都不和惠貴人說嗎？”
“雖然是姐妹，也不必什麼都說。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反而是最安全的。咱們索性也偷個懶，對外就說是我病了。”黛玉歎了一口氣，“紫鵑，我要睡了。無論是誰來，我都不見。”
暮色低垂，落日豔紅，拽着彩霞搖晃出幾不可察的微波。幾隻烏鴉從天邊斜斜飛了過去，嘶啞的喉嚨叫喊着，給這初夏的傍晚憑空增添了幾分蒼涼。宮道上鋪着的青石闆結束了一天的暴曬，熱氣蒸騰，終于可以松口氣靜下心來準備享受月光的輕撫。
“小主，您病的這些日子，綠頭牌早就撤下了，皇上今兒翻的是碧貴人的牌子，您就安心好好休養就好了。”菊清給黛玉披上一件竹青色的披風，又彎下身子幫黛玉理好披風和裙擺，“您如今還病着，太醫說了最好不要見風。雖說已經入夏了，這太陽落了以後還是會涼的。”
碧貴人……聽到這個，黛玉不禁有些恍惚。浣碧都已經是貴人了嗎？想來自己休養了這些天，宮裡有趣的事情沒有少發生。
“碧貴人，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是前天的事兒，現在宮裡都傳，莞嫔和碧貴人主仆聯手，把皇上的心和皇上的人，都留在碎玉軒了。就連五月十五月圓之夜，皇上都沒有去皇後娘娘那裡，而是留宿在了碎玉軒。”紫鵑端着一碗藥從小廚房繞了過來，眼神中盡是不屑，語氣也不甚恭敬。
黛玉心知這樣不太妥，但是一下子竟也說不出什麼責怪紫鵑的話來。
碧貴人，雖說自己好像一直以來也不怎麼在意這些。可曾經的婢女，如今坐到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位置，自己的心中總覺得有幾分酸澀。
“妹妹不會還在想着你那位莞姐姐吧？人家現在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懷着身孕還得伴駕，自然是分身乏術，哪裡會有空來看妹妹呢？”
黛玉轉頭，原來是富察貴人在桑兒的攙扶下走到了竹林下。
黛玉微蹲，行了一個平禮：“姐姐怎麼來了？恕妹妹還在病中，姐姐有孕，怕過了病氣給姐姐，就不迎姐姐進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