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莞嫔的母親封了正三品的诰命夫人,娘娘可是氣得連“殺了她”這種話都說了出來。如今……頌芝心裡也有一些嘀咕,安夫人那日好歹也是救了娘娘和龍胎一命,娘娘若是再為此大發雷霆,就算娘娘從不在意自己在宮裡所謂的“名聲”,可這要是被多嘴多舌的傳了出去,也确實是不好聽。
不料年世蘭隻是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銀镂仙桃的勺子,淡淡點了點頭。
“她救了本宮一命,也救了本宮的孩子,皇上賞她是應該的。就算本宮不喜玉貴人,可本宮也從來不是忘恩負義之人。皇上隻是封,沒有什麼其他的賞賜嗎?”
“隻是按着規矩賞賜了一些,沒有額外賞東西,連玉貴人那也沒賞什麼。”
“頌芝,去本宮的庫房,尋點中規中矩的東西賞了玉貴人和她母親。不用太貴重,可也不能沒誠意,撿些你看得上眼的送過去。可千萬不要落了本宮的面子,沒得讓人以為本宮的哥哥出了事,本宮也成了那砧闆上任人宰割的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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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您交代的事情,臣弟都已經辦妥了。臣弟找來的那個山西貧民令狐士義,遞了帖子進去,允禟拒絕了三次,還說他無争天下之理,更無争天下之心。想來,應該是絕了之前的那個念頭了。”怡親王允祥身着便服,把玩着手裡的玉珠。
“絕了?你是這麼想的?”胤禛停下了手中練字的筆,略略擡起眼皮,看了允祥一眼。
“臣弟隻以為,允禟既然在大庭廣衆下把這句話放了風,自然是怕的。”
“哦?那你說說,老九在怕什麼。”
“怕皇兄降罪,更怕皇兄不降罪。如今允禩這步境地,隻怕他心中也惶惶不可終日。”
“那你覺得朕該怎麼辦。”胤禛終于放下了筆,坐在了座位上,随手拿起身邊的寶劍,用拿起一張軟布,細心擦拭着劍身。劍身冰冷,哪怕在燭光的映射下都透着一股森森的寒意。
“皇兄真是愛說笑,臣弟哪裡揣測得了皇兄的心思。不過允禟現在手裡也并無什麼實權,這方面倒是沒有可作文章的地方了。倒是年羹堯既然已經成了甕中之鼈,隻怕還有别人也需要動一動了。”
胤禛擡起頭,看着面前謹慎的允祥,突然呵呵笑了起來:“你呀你,眼睛和嘴,太毒,心思一套一套的,九曲十八彎。既然如此,就削了老九貝子的爵位,讓他做皇阿瑪的光頭阿哥去。然後你再幫他選個風水寶地,讓他在裡面好好閉門思過。至于隆科多……”
胤禛看了看太後所在的方位,輕輕歎了口氣,重又擦起了面前的劍來:“撤了他的步軍統領,讓他好好管管自己的兒子。一時動太多人,隻怕朝野動蕩,人心不安。罷了他兒子的官,也算小懲大誡。要是他能夠改過自新,到底當初也是有功之臣,朕也不忍太過苛責。”
“臣弟遵旨。”
太後病了,重倒是沒有很嚴重。隻是胤禛向來以孝治天下,太後這一病,宮裡人難免多多少少都有些緊張。
這一年多來,太後在眉莊的照顧下,身體本已經一日好似一日。近期四阿哥弘曆多來陪伴,眉莊來太後這兒便也少了些。其一自然是為了避嫌,雖說是庶母,可年紀也隻不過差了幾歲而已。其二是因着宮中現下兩位有孕嫔妃月份都大了,乳母産婆宮女還有産房宮殿都得安排起來。再加上皇上近期又得了柔常在,莞嫔又出了事,後宮事務倒繁雜了許多。
結果現下太後一夜之間,突然纏綿于病榻不能起身,宮中便多了許多流言蜚語。有說眉莊即将封嫔,就不顧太後昔日栽培,過河拆橋的;也有說莞嫔失子,太後心中郁結,覺得愧對先皇所以病倒的。
衆說紛纭。
起先大家還都不以為意,可傳言卻愈演愈烈起來。此事如果隻牽涉了眉莊那倒是個小事,但是牽涉起了太後,倒不能任由它自己發展下去。
眉莊幾次三番想為此求見皇後,都被剪秋擋了回去,隻說是皇後頭風發作,無暇顧及這些瑣事,讓眉莊自行處理。還有一次去求見時,遇到了祺貴人瓜爾佳氏,被她好一陣排揎。虧得眉莊涵養好,才沒有當場翻了臉。
既然如此,眉莊也無法,隻得讓手下人偷偷暗查。可流言畢竟是流言,更何況是宮中的流言,很多時候就真的如空穴來風一般,實在是無從查起。于是眉莊發落了幾個被現場抓到的宮人,背地裡議論主子,違反宮規,各痛打了二十大闆以儆效尤。
此事一出,後宮裡的人都說,之前惠貴人不過是如同敬妃娘娘一般端莊娴靜,如今倒也有了幾分年嫔娘娘當年掌事殺伐果決的風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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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您現在年紀都這麼大了,正該是頤養天年的時候。又何必操心這後宮的事兒,安排這一出呢?”竹息端着一碗藥坐在床前,一勺勺吹涼了給太後喂下。
太後捂着胸口咳了兩聲,眼中的苦色濃郁沉重,更甚于面前這碗烏黑的藥汁,還帶着些許酸酸的味道。
“竹息,你從八歲起便跟着哀家。我們一起長大,一起進宮,一起走過了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哀家心裡想着什麼,做了什麼,你都是懂得,又何必多此一問呢?”太後搖了搖頭,擡起手推了推竹息手裡的汝瓷月白萬壽碗,“這藥太苦,哀家喝不下,不想再喝了。”
竹息點頭,把藥碗放在了桌面,拿了帕子服侍太後擦嘴,又把一早準備好的蜜餞端到了太後面前:“奴婢隻是為太後不值。如今過去了這麼多年,太後您卻還是念着他,想着能在最後再拉他一把,拉他的家族一把。這最苦的,還是您呀!您心裡的苦,比這碗藥汁子可苦多了。這些個是四阿哥盡早剛送來的蜜餞,說是排了大半個時辰的隊,在如今京城裡最好的那間千蜜閣買的,既開胃又生津止渴。太後試試吧!”
太後揀了一顆,在光線下細細端詳了一陣,這梅子色澤剔透帶着些微白霜,入口後酸甜之中還帶着微微的鹹味,嘴裡的苦味果然淡下去不少。
“說真的,哀家哪裡光是為了那個人。就算是有當初青梅竹馬的情分在,哀家也首先是皇帝的生母,是大清的太後,是烏雅氏和烏拉那拉氏的榮耀,然後才是他的青梅竹馬烏雅成璧。哀家也是不希望皇帝被後人譴責,落得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名聲。年羹堯的事情還沒處理幹淨,又才發落了老九,隆科多要是也這麼快落馬,這天下的書生們還不知道要怎麼口誅筆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