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5頁)

“請常在恕罪,奴婢剛才走神了,不小心倒了太多水。”

柔常沒有生氣,隻用指尖淺淺敲打了一下桌面,發出略帶沉悶的聲音。因為她還沒到貴人的位置,所以還沒有戴護甲的資格,自然也不能留指甲。都說“茶滿欺客”,這是黛玉明着在送客了:“姐姐的奴才,哪裡輪得到妹妹來懲罰呢?隻是妹妹還有幾句話不得不說,還請姐姐給妹妹這個機會。”

“妹妹言重了,待你回去,姐姐自然會給妹妹出氣。”

柔常在坐直了身子,換上了一副正經的表情。“姐姐是聰明人,也是上天庇佑的有福之人。不然也不能在這衆人的虎視眈眈中,生下一對龍鳳雙胎,又有了身孕。看着故去的敦肅皇貴妃為了一個公主香消玉殒,妹妹有時也心痛得很。妹妹雖然家世不錯,卻受制于人,隻有當那牽線木偶的份。也不知道妹妹此生是否能同姐姐一樣,能得了皇上的庇佑,有那上等的福氣有位有子。”

說到這兒,柔常在的目的也不用再多說。黛玉心知此事須得和眉莊好好商量一番,因着字條的事情,眼下也不便駁了柔常在的面子,便開口說道:“妹妹入宮承寵也快一年,又深得皇上喜愛,還一直在這常在的位子上也确實可惜了些。惠嫔娘娘處理宮務多年,想來在這些份例上的事情比本宮也要更清楚些。本宮現在有孕在身,時常感覺到疲乏,也不便多留柔妹妹,便以茶代酒,先預祝柔妹妹心願得償了。”

柔常在斜斜瞥了一眼桌上的茶盞,沒有端起,隻是淺笑起身行禮告辭。她細長的眼尾透着粉紅色,順着拂面而來的春風一直蔓延到她的耳垂,一如她今天穿的旗裝上繡着的桃花一樣,熱烈而嬌豔,帶着百分百茂盛的生命力。

可植物的守則從來都是向外擴張,黛玉在她身上看到了無與倫比的野心,誘惑人心,散發着危險的信号,還僞裝成純潔的嬌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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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如你所說,這柔常在倒真是讓人出乎意料地善于僞裝。”眉莊手裡繡着一條蔥綠的肚兜,那是給弘曜做的。小孩子總是長得額外快些,真是不管做多少衣服都趕不上他們長大的速度。

“不過她竟然全盤托出,也不能算太善于僞裝了。”黛玉把劈好的線送到眉莊手邊,“重點是她說的有多少可信度,以及咱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姐妹兩人都知道,這位柔常在頂着董鄂氏的姓氏進宮,人前人後又表現出這樣極端的兩面,隻怕想要的東西不是一般的大,小小的貴人之位遠遠無法滿足她的野心。别忘了前朝順治爺的那位董鄂妃雖然去世得早,年僅二十一歲便蕙折蘭摧。但她唯一的兒子自誕生時便被封為太子,還被冊封為皇貴妃,死後更是被追封為了端敬皇後,位份尊崇。

不過那又怎樣呢?在宮中生活,無非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别忘了這柔常在當初可是宜修舉薦的,如今能光明正大地讓宜修吃個癟,又何樂為而不為呢?

三月十八,長春宮柔常在董鄂氏晉位為柔貴人。

“皇上剛下早朝,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兒啊?”宜修在剪秋的攙扶下,坐在了胤禛左手邊的椅子上。胤禛緊皺着眉頭,歪了歪有些酸痛的脖子,長歎了一口氣。

宜修因着連番出事,好久未召集衆人晨昏定省。如今開了春,天氣暖和了許多,才算是重新立起了規矩。不料這才請安的第一天,胤禛就來了。

“朕有件事要跟皇後商量,正好你們都在,不妨聽聽。”胤禛捏着手裡的佛珠,左手有規律地敲打着扶手,眉頭上的川字紋似乎永遠消不下去一樣。“今日早朝,準噶爾派人入朝求親,為他們的英格可汗求娶大清的公主做王妃,以安邊民之心。”

“天朝公主下嫁和親也屬常事,隻要從宗室裡邊兒,挑一個合适的女孩子,封了和碩公主下嫁便是。”宜修在皇家浸淫多年,見過的類似事件已有很多。

身為皇家的公主,既然享受了常人享受不了的榮華富貴,也得同阿哥一樣,以一己之身作為換取國家安定的籌碼。不過皇家公主多寶貴,而且籠絡大臣也是要職。若是能嫁在京中,不僅能與皇阿瑪和額娘時時相見,也能免受邊陲風霜之苦,夫家也不會太過為難。所以和親這種苦哈哈的差事,也多是宗室裡不太受寵的女孩子去做。

黛玉的心思飄得極遠,上輩子的探春妹妹,不就是被南安太妃選中,要嫁到琉球去和親嗎?這所謂的王妃頭銜,聽起來榮耀至極,可故土難離,誰也想不到好好的女子遠離了父母親人,會被磋磨成什麼樣子。

“啪”,一聲脆響。衆人望去,原來是定嫔(也就是晉封了的富察貴人)打翻了茶盞。她面上有些慌亂,忙起身行禮請罪:“臣妾失儀,請皇上和皇後娘娘恕罪。最近弘晞夜裡鬧得厲害,臣妾哄着沒有睡好,剛剛走神了。”

胤禛抿了抿嘴唇,擡起手向下壓了壓,示意她回座位坐下:“弘晞夜啼之事太醫也告訴朕了,不打緊,好好調養便是,你也要好好休息。”

宜修接過胤禛的話茬:“是啊,你第一次當額娘,手忙腳亂也是正常,有什麼問題可以多向宮裡有孩子的嫔妃以及嬷嬷們請教,不必總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你看之前和你同宮的淑嫔,如今肚子裡又有了一個,弘曜也生的聰明機靈。宮裡年紀小的阿哥就六阿哥和你的七阿哥,皇上可對兩位阿哥給予厚望,你和淑嫔也要多多來往才是。”

“謝皇上,謝皇後娘娘。”定嫔起身坐下,擡眼掃了一眼黛玉。黛玉則抿緊了嘴唇,感覺好幾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或羨慕,或嫉妒。但其中最尖銳的,還是一旁齊妃的目光。

黛玉在心中輕歎了一聲,宜修這一招借刀殺人可向來都是屢試不爽。上個月十八日,胤禛親下口谕,既然允禩緣罪被撤去黃帶,玉牒除名,那弘時身為他的兒子也理應被撤去黃帶子。不僅如此,弘時還被交給了康熙帝皇十二子允祹“約束養贍”,齊妃見到兒子的希望又渺茫了一層。

“确如皇後所說,一般和親都是選的宗室女子。為難的是,準噶爾他們此次要求娶的是嫡親公主,而非宗室女子。”

“準噶爾本屬大清,不過是個邊疆部族。大清肯下嫁公主,已是給他們極大的顔面了。竟然還要予取予求,非要嫡親的公主,實在是得寸進尺。”眉莊聽到皇上的話,不由有些義憤填膺。

“和親一般都是選宗室女,臣妾記得隻有先帝爺将自己親生的藍齊公主,嫁與了準噶爾。”敬妃如今幫襯着眉莊協理六宮,此時說話也是理所應當。

“正是因為有此先例,朕才不好回絕。”

“如今宮中嫡親的公主不過四位,欣貴人的淑和,本宮的溫宜,敬妃的憶歡還有淑嫔的念同。其中就算是最大的淑和公主,如今也不過六七歲,如何能擔得起和親的重任?”說話的是端妃。自眉莊掌管宮務以後,便沒有惡意克扣她的東西,太醫也能正常前去請脈抓藥。再加上有溫宜承歡膝下,她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直至年世蘭去世,她也時不時地會出來走動一下了。

“若是有足歲的公主,朕也不必為此煩心了。如今朝中的形勢你們都知道,西北初平,年氏一族已經伏誅,朝中武将也是人才匮乏。準噶爾是一向厲害,若是此事得不到妥善解決,恐怕要起戰事。而如再動兵,一時錢糧都不足啊,實在不是上上之策。”

“皇上所言甚是,一切以朝政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