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6頁)

“柔妹妹有心了,待後面本宮順利誕下龍胎,滿月宴上妹妹可要多喝兩杯。”黛玉扶着腰,敷衍地笑了一笑,“妹妹這步搖倒是好看,怕不是皇上新賞的?”

柔貴人垂下眼簾,摸了摸鬓邊的步搖,面上顯出了幾分羞赧:“哪兒呢,這是皇後娘娘賜給嫔妾的。嫔妾也知道按着嫔妾的位份,戴着這步搖有些僭越了。不過既然是皇後娘娘賜下的,之前皇上看了也說好看,嫔妾在來皇後娘娘這兒便會戴上,也是昭示嫔妾對皇後娘娘的心。”

“金钗配美人,妹妹戴着這步搖的确好看,皇後娘娘好眼光。”黛玉心裡一時有點摸不準柔貴人這句話的背後到底有什麼深意。自上次柔貴人來了曲院風荷,黛玉便知道她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至少不如在人前表現得那麼人畜無害。在皇後娘娘的院子裡說這句話明顯并不合适,可柔貴人卻說了,黛玉不得不循着她的話頭說下去,來看看面前的女子到底想要表達些什麼。

柔貴人的眼睛裡閃爍出一抹一閃而逝的精光,心中也是升起一抹喜悅:“淑嫔姐姐可真會誇人,不過嫔妾也是沾了祺嫔姐姐的光罷了。那日嫔妾和祺嫔姐姐一同在皇後娘娘這裡,皇後娘娘為了祝賀祺嫔姐姐榮升嫔位,專門賞了她一串紅玉珠串。那珠串瑩潤生光,晶瑩剔透,還獨有一份異香,當真好看得緊。祺嫔姐姐喜歡得不得了,如今天天帶着。待下次姐姐見到祺嫔姐姐,就知道了。”

“娘娘,外頭日頭大,您還懷着龍胎,咱們還是盡快進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吧。”既然話已經帶到,紫鵑适時開了口,給了雙方台階下,兩人便見了禮各自走開了。

黛玉原本以為,這麼久沒見宜修,自少不了一番唇槍舌劍,至少也得有些明褒暗貶你來我往的打機鋒。讓她意外的是,宜修卻并沒有留她太久,隻是說了幾句場面話,囑咐她好好保養身子,隻平安誕下龍胎便就罷了。

既然宜修不願意多花功夫,黛玉也樂得如此。不過她沒有忽略宜修不經意之間流露出的疲倦和心事重重,想來自三阿哥出事以後她的日子确實一直不太好過,連人都顯得蒼老了許多。

黛玉在心中暗自歎了一口氣,禮貌行禮退下了。她還記得原主第一次入宮見到宜修的樣子,那時的她氣質高華沉靜,雍容的牡丹插在鬓邊都不如她華貴大方。一身黃色衣裙上繡了姚黃牡丹的紋樣,是那樣的尊貴典雅,給原主這個邊遠縣城來的女子帶來了極大的震撼。就算是見過了元春的黛玉,也不得不感歎這記憶中的宜修的确姿容出衆。

更何況此時的她已經四十出頭了,卻仍然能從她如今的風姿中窺見當年的花容月貌。

隻可惜,紅顔彈指老,青春如流水匆匆,從不知回頭。沒有女子可以永遠留住青春,但是在這後宮中,最不缺的就是青春貌美的女子。

隻見新人笑,誰聞舊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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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轎停在了武陵春色,黛玉一下轎就看到眉莊等在了門口。她一身淡紫色秀竹暗紋的家常旗裝配了清爽的米珠钗,加上人又生的高挑,整個人都像一株竹子一般修長傲立。

“大熱天的,姐姐怎麼在門口候着,沒得中了暑氣。”

“知道你要過來,早就備好了冰飲和點心。我擔心皇後那邊會為難你,在屋裡坐不住,總得到外面來等着,看到你才能安下心。你放心,敬妃娘娘帶着幾個孩子在一處玩呢,我出來一會兒不打緊的。”邊說着話,眉莊就走下了台階,挽着黛玉另一邊的手臂,攙扶着她進了院子。

“說到皇後,妹妹正有一事要告訴姐姐。”坐定後,黛玉喝了一口葡萄甜露潤了下喉嚨,就把今日在天地一家春遇到柔貴人的事情告訴了眉莊。“姐姐,我聽着這柔常在的意思,祺貴人的這串紅玉珠串隻怕有古怪,你可見過這珠串?”

眉莊抿了抿紅潤的嘴唇,點了點頭:“見過,若是說天天戴着或許有些誇張,不過十日裡至少也得有八日戴着。再過幾天,就是她和嬛兒的晉封禮,白日裡穿着晉封禮服估計你是看不到了,待到了晚上宴飲時分,想來她應該會戴着的。那紅玉珠串的确不錯,就算是我也沒見過多少能和它比肩的珠串,尤其是那股子馥郁的香味更是獨特。這祺貴人本就是皇後的人,為了彰顯她親近皇後的心,可不得每日巴巴兒地戴在身上,也好顯得咱們的皇後娘娘賢惠又大度不是。”

聽了眉莊的話,黛玉心裡默默有了些猜測。可如今她還未見過,也不好直接說些什麼。于是便告誡眉莊,既然這珠串有古怪,就不要距離祺貴人太近,免得殃及池魚。

眉莊跟在太後身邊那麼久,自然也是想到了些其中的門道。囑咐好小廚房準備午飯,兩人便一起去了敬妃娘娘那裡陪着孩子們一起玩。直到夜幕低垂,黛玉方才帶着弘曜和念同向眉莊告辭。

許是午後下了半個時辰的小雨,地上的暑氣早已散盡,此時的圓明園涼風習習,席卷着池中荷花的香氣撲面而來。幾隻螢火蟲在花叢中流連飛舞着,和天上的星子一般相映成趣。

玩鬧了一日,弘曜早就有些困倦,伏在奶媽的懷中睡得香甜。黛玉見星河燦爛,便想着步行回曲院風荷,享受一下這難得的夏日甯靜。不想走了沒多遠,就在早上見淩壑的亭子那裡,又見到了弘曆。

“淑娘娘好興緻,雨後路滑,便讓兒臣送娘娘回去吧。”

“王爺怎的到這個時間還未回去?而且看起來像是有心事的樣子。”黛玉看弘曆的眉目之間有淡淡的愁雲籠罩,看了看他身後又無人,不禁有些擔心。“李玉呢?怎麼沒有跟着你。”

“兒臣剛從皇阿瑪那回過差事,故晚了些。李玉去皇額娘那裡了,兒臣告訴他會在這裡等他。一會兒就算他回來了不見兒臣,也會在這裡等待兒臣的,淑娘娘放心吧。至于心事……”弘曆搓了搓大拇指上的扳指,遲疑着開了口,“兒臣确實有一事郁結于心,隻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本宮是家中的長女,淩壑雖然年歲尚小,卻是家中的長子。淩壑告訴本宮,王爺待他極好。在他心中,他對您是如兄長一般的敬重。還記得上一次和王爺月下同遊,還是去年九月的時候了。本宮虛長了王爺幾歲,雖然是名義上的庶母,和王爺之間的相處卻往往如朋友一般。王爺若是信得過本宮,也可以和本宮說說你的心事。”

這句話若從禮儀上來說,其實是僭越了的。但是在宮中沉沉浮浮一起經曆了這麼多的事情,除卻胤禛刻意安排的部分,黛玉對弘曆還是頗有好感,也從心底把他當作自己的好友

在這皇宮之中,除了眉莊,能讓黛玉放心去信任的也就剩下弘曆了。

“皇阿瑪下旨今年九月小選,大家都心知肚明,主要目的就是把富察氏指給兒臣做福晉。”

“這是好事,王爺不也早就知道此事了嗎?為何又要郁結于心呢?”

弘曆突然停下了腳步,轉身對着黛玉,紫鵑手中的燈籠搖曳着燭火,映射在弘曆的眼中像是漫天晶瑩的星光。

“兒臣心中,其實一直傾慕一位女子。隻可惜……”弘曆歎了一口氣,轉頭看了看倒映在荷塘之中的彎月,“也許兒臣畢生所求,都如鏡花水月一般,可望而不可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