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4頁)

紫鵑見赤鸢說得失禮,忙拽了拽她的袖子。赤鸢也反應了過來:“奴婢失言,小主恕罪。”

黛玉坐到菱花鏡前,拆下了頭上的發钗:“你也知道是除夕,莫不要說那些不吉利的話,沒的沾染了因果反而給自己找晦氣。那人也就是盯準了今日是除夕,晚上有合宮宴飲,各宮人都額外忙些,鑽了這個空子……對了紫鵑,你去查查,今兒晚上沒出席的嫔妃有哪幾位;眉姐姐必然知道,不過今天不方便去問她了。”

“是,奴婢知道了。”紫鵑應聲,

向着赤鸢使了個眼色,便開了門出去了。

赤鸢稍楞了下,随即走到黛玉身後,幫黛玉散了發髻,小心摘下了一對景泰藍嵌珍珠的耳環,從屜子裡拿了把青檀篦子,把細密的梳齒插入黛玉烏黑濃密的長發:“奴婢愚鈍,那此次小主有什麼打算呢?要不要奴婢去通知安少爺??”

“不必,母親本就要在初二入宮,淩壑也已經遞了牌子了。一年不過正經見一次,皇上皇後自然也是允了的。”感受到細密的梳齒撓過頭皮,黛玉一直緊繃的精神終于稍稍松弛了些。她閉上了雙眼,将雙手浸在加了玫瑰汁子的溫水中,“這人既然是在奶娘的衣服上動手腳,自然是知道這事兒不會很快事發,畢竟誰也不知道奶娘會哪一天穿上這衣服,這就給了咱們可操作的時間。待初二見過母親和淩壑,本宮再和眉姐姐細談,哪裡能容得了這樣的毒婦留在這後宮裡?必得一擊即中才好。”

“奴婢原本還忖着,這甄氏才出宮不久,碧貴人也遷去和太妃一起住了。宮中剛平息了這麼大的風波,好歹也該安生一段時間才是。誰知道這才過去了多久,就又算計到娘娘的頭上了。這可真是……”赤鸢歎了口氣,到底沒有把這話說完,可在後宮中的女人們,有幾個不知道這句話的背後到底藏了些什麼呢?

黛玉笑了笑:“你也别氣了。本宮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隻是沒有想到來得這麼快罷了。”她睜開雙眼,看着鏡子中自己那張臉龐,随着年歲的增長,這張臉倒是脫去了入宮時的稚嫩和娃娃氣,和前世的自己多了幾分相似:“這宮裡不比其他地方,每個人都在争,都在算計,就算不想争也得為了保全自己而不得不算計。男子在戰場上浴血奮戰,女子又何嘗不是在打這不見刀光劍影的戰争呢?隻要人的私欲存在一天,就沒人能跳出這個怪圈。”

赤鸢歎了口氣:"奴婢别無所求,隻希望咱們娘娘和幾個小主子能平安無事,就足夠了。"

“嗯,我知道的。"黛玉笑了起來,拍了拍赤鸢的手。和紫鵑與菊清相比,赤鸢要小了好幾歲,黛玉也常常把赤鸢當作半個妹妹哄着,“本宮知道你擔心本宮,也明白你是真心的關心本宮和孩子們。你在本宮身邊的日子還長,咱們一條心,才能在這宮裡長長久久地走下去。所以你若是發現了什麼異常或是有什麼想法,都不要瞞着本宮。現在咱們還不知道這事兒到底是怎麼個發展,須得仔細斟酌一番。好了,你先陪着本宮,去看看孩子們吧。”

"是,奴婢謹遵小主吩咐。"赤鸢行了一禮,從旁邊的衣架取下披風披到黛玉的身上。

黛玉挨個親了親幾個孩子的睡顔,又在他們的枕頭底下壓了幾枚金瓜子權當壓祟錢:“雖然咱們宮裡出了這檔子事兒,宮裡人還是無辜,除夕夜還得忙一場,該有的賞賜不能少了他們的。一會兒你紫鵑姐姐回來,你讓她按着例把銀子發下去,然後敲打一下新來的幾個,重申下咱們宮裡的規矩,讓他們之間互相彼此監督着。她知道輕重,千萬不要冷了底下人的心。”

原本今夜應該守歲,怎麼說也該到子時再睡。不過鬧了這麼一場,大家也都沒什麼打馬吊玩牌九喝酒唠嗑的心了。黛玉早早上了床,在青銅博山爐裡點上了一顆香藥,又在床頭多點了一盞燈,随手翻着一本西洋人威廉·莎士比亞寫的劇集名為《哈姆雷特》的,靜靜地等待紫鵑和菊清挨個回來複命。

紫鵑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亥時末了,黛玉都感覺到了幾分困意。紫鵑笑說,是為防着眉莊挂心,所以她特意去儲秀宮走了一趟,這才耽誤了些時間。根據她的調查,今晚一共有三個嫔妃沒有出席,其中兩個是上次小選進宮沒什麼寵愛的答應,還有一個便是和太妃住在一起的浣碧。

這兩個答應既然無寵,按理不該做這些事情,可是如果是浣碧……黛玉又覺得這事情有些異想天開。甄嬛這才出宮多久,她用盡了謀算方才幫浣碧求得了這一點的喘息的空間,救她出了這個可怕的旋渦。如今她是個貴人的身份,皇上也許諾後面會把八阿哥給她撫養。那麼對她來說,隻要守着八阿哥慢慢長大,以後自然會有她的好日子,多少人羨慕不來的好日子!既然如此,她隻要規規矩矩地兩耳不聞窗外事就好,完全沒有理由重新趟進這趟渾水裡來啊?

黛玉百思不得其解,畢竟這可是謀害皇嗣的大事,對于浣碧來說也完全是吃力不讨好——就算殺了所有的孩子,上面還有長成的弘曆和弘晝,難道他還想着讓皇上傳位于八阿哥不成?

黛玉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重新拿起書本,想要放一枚書簽進去。此時的她卻看到這麼一句:

聰明人變成了癡愚,是一條最容易上鈎的遊魚;因為他憑恃才高學廣,看不見自己的狂妄。

黛玉心頭狠狠地一震,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如果說對于浣碧來說,這麼毫無聲息的沉寂下去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不是她想要的呢?

如果說浣碧對甄嬛下手,不僅僅是因為嫉妒,因為甄遠道的不作為呢?

如果,真的有人想擡八阿哥上位呢?

黛玉感覺有綿密的冷汗爬上了自己的脊梁。她連忙搖醒了昏昏欲睡的紫鵑:

“紫鵑,告訴赤鸢,明天一早宮門一開,就拿着本宮的令牌去寶郡王府。”

大年初二,紫禁城裡四處洋溢着喜氣洋洋的味道。林秀穿戴整齊,石青色的朝服在身,慈眉善目之中又多出了幾分威嚴來,這可是過去在她身上看不到的東西。安淩壑則穿了一身青色外袍配玄色披風,更顯得身長玉立,帶着獨特的少年氣息。

自偏門入,坐轎很快就到了永壽宮。紫鵑等人早早就在宮門口等候,見夫人和少爺一來立馬就笑逐顔開,引着他們入内。

“給淑嫔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林秀和安淩壑笑嘻嘻地行了禮,黛玉連忙扶了兩人起來。看到面前的兩人氣色上佳,黛玉的心也是放回了肚子裡。

“幾個月不見,淩壑又長高了些,應該要趕上父親了吧?”黛玉笑嘻嘻地看着淩壑,吩咐菊清把給淩壑做的袍子拿出來,“幸虧之前做衣服的時候多放了些量,不然隻怕穿不了多久就上不了身了。”

“男孩子家家的,這時候長得最快了。娘娘您平日裡那麼辛苦,還要照顧三個孩子,哪裡需要給他張羅着些。臣婦雖然年紀大了,眼睛卻好了許多,照顧這個兒子還是沒什麼問題,您就不要多操心做這些了。”林秀看着面前的兒子,心中總有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或許天下的母親都是一樣的,在自己的眼裡,自己的兒女就是最好的。

“是啊姐姐,如今我多在校場上,打打摔摔的,您做的這些衣服隻怕我常常穿不上呢!您在宮中本就辛苦,不用操心我的,照顧好小外甥小外甥女就好了,我也會照顧好母親,您就放心好啦!對了,怎麼不見幾個孩子呢?”

紫鵑端茶上來,又把幾盤新做的果子放到了小幾上:“幾個孩子冬日裡難免睡得多些,現下才剛起身,奶娘在服侍他們洗漱,一會兒就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