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此處,隻見溫實初面色凝重地向後退了一小步,掀衣跪下:“此次藥力過猛,讓王爺玉體受損也讓福晉受驚,還請福晉恕罪。”
一旁的衛臨見狀,也連忙把允祥的手塞回被子中,起身緊挨着跪在溫實初的身邊。
兆佳氏伸手示意二人起身,又用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挂起了一抹微笑:“溫大人哪裡的話,快快請起!衛太醫也快起來吧!若是沒有你們二位盡心盡力,隻怕王爺此次真就兇多吉少,我感激都來不及,又怎麼會怪罪你們!”
“兩位太醫辛苦了,我早已讓下人在小花廳備好了膳食,兩位便跟着春桃和夏柳去休息一番吧……”
經過這麼一通折騰,溫實初和衛臨确實感到身心俱疲,所以便也沒有推辭,答謝後便收拾好東西便,緩緩向小花廳走去。
“福晉……咳咳……”突兀的兩個字如羽毛一般飄在空氣中,又被一陣熟悉的咳嗽打斷。
坐在桌邊閉目養神的兆佳氏聞聲猛地一擡頭,果然是躺在床上的允祥已經睜開了雙眼,唇角挂着一抹溫柔無比的笑,目光如春風般落在她身上,正如他和她初見時的模樣。
兆佳氏剛擦完的眼淚此刻又如洪水決堤一般争先恐後地奔湧了出來,她起身坐在床邊,“王爺”兩個字還沒喊出口,便泣不成聲起來。
“福晉又多了幾根白發了。”允祥小聲說着,有氣無力地伸出手,似是想要摸摸兆佳氏的鬓發。
“王爺……”兆佳氏低下頭,緊緊抓住了允祥剛從被子裡伸出來的手,哽咽着将它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風雪初停,晶瑩剔透的雪珠子猶如璀璨的珍珠,安靜地懸挂在庭院中的樹枝之上。房檐下則垂挂了許多長長的冰淩,有小太監正拿着木棍在一根根地把它們敲落,收集起來準備丢到院中的湖裡。
又是新的一年了。
“若未來現在諸世界中,六道衆生臨命終時,得聞地藏菩薩名,一聲曆耳根者。是諸衆生,永不曆三惡道苦……”
穆嫔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手腕,複用筆杆撓了撓鬓角的瘙癢,咂了咂嘴說:“這《地藏經》講得倒是不錯,隻是真假難辨。都說修佛修得是來生,可這輩子若是都過得一塌糊塗,又有誰會有心思去修那下輩子呢??”
聽得穆嫔如此言語,黛玉搖搖頭放下了手中的書,隻是還未等她開口,一邊的柔嫔就如那連珠炮一般接上了話:“姐姐所言極是,依妹妹之見,這死生之事本就如那鏡花水月般難以捉摸,因果循環之事更是如那海市蜃樓般虛幻缥缈。咱們人活這一世,能做到問心無愧便足矣,是非曲直自有那地獄判官去評判。再說了,‘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做人也未必就是這六道之中最為快樂的事情,說不定這一切都隻是咱們的一廂情願罷了。”
黛玉微微一怔,卻見的柔嫔調皮地對她擠了擠眼睛,心中不禁湧起一絲無奈,但還是輕輕笑了起來。的确如此,對于那些原本就對這些事情心存疑慮、甚至根本不信的人而言,又何必強求他們一定要堅信不疑呢?更何況,将自己的觀念強行灌輸給他人,也并非明智之舉。
“都說‘道法自然’,這時間萬事萬物的存在必然有其背後的動機和意義。咱們反而不必去過多糾結。既然如此,我們又何須過分執着于其中的細節呢?不過話說回來,這抄經祈福之事所注重的終歸是一顆誠心。倘若内心尚存疑惑未解,便先别抄了吧。”
黛玉邊說邊起身,招手意身旁的宮女打水過來,轉頭對着她們說,“本宮讓小廚房新制了糕點,是在之前奶油蛋糕的基礎上改進了的,比之前的比起來更松軟香甜,一會兒便該做好了。”
“瞧瞧,到底是做了額娘的人,心思也格外細緻些,看來今天妹妹和穆嫔姐姐可是有口福了。”柔嫔忍不住掩嘴輕笑,一雙美眸彎成了月牙兒形狀,倒比平時在胤禛面前還嬌媚幾分,“隻是怎麼來了這幾天,都沒見到六阿哥?”
“弘曜現在大了,上了幾天學知道了男女大防,倒是避嫌的很,就算是對着本宮這個親額娘都沒那麼親近了。更何況他如今對于西洋戰船着迷得很,平日裡下了學隻要有功夫就一頭紮進去了。除了每日早晚請安的時候,連本宮都很少見到他。”
黛玉飲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幾日穆嫔和柔嫔隻要來永壽宮,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待着,她們的婢女也都很乖覺并不會到處走動。隻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雖說目前尚未發現有何不妥之處,但念同和霖和避不開這兩位庶母就罷了,弘曜本來就要上學,則能避就避吧。
“這天色也不早了,穆姐姐,咱們便早些回去吧。”柔嫔透過殿内的玻璃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這眼看才晴了幾日,便又陰沉了下來,今年的春天怕是要來得比往年晚些。”
“是啊。不過都說‘瑞雪兆豐年’,若是今年的收成能好些,倒也是件好事不是?”黛玉淺笑着招手,小丫頭端上來兩個食盒,放到了柔嫔的語遲和穆嫔的娜兒木手裡,“這是方才的奶油蛋糕,妹妹既然愛吃,便多帶些回去。這天氣不好,妹妹在自己宮裡待着或許好些,也免得受了風寒傷身。”
兩人連連道謝,行禮後便準備退下。誰料剛出殿門的時候,一個小丫頭便慌慌忙忙地沖過來,直直撞到了柔嫔的身上,手裡抱着的東西也是散落了一地。
驚慌失措的小丫頭臉色煞白,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邊拼命叩頭,一邊帶着哭腔哀求道:“柔嫔娘娘饒命啊!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請娘娘開恩!請娘娘饒恕奴婢吧!”
語遲眼疾手快,迅速上下打量了一番柔嫔的身體,确認她并未受傷之後,稍稍松了一口氣。她上前走了一步,隻是還沒開口就被柔嫔攔住了。
聽到外面的響動,黛玉忙從殿裡走了出來。隻看到一個宮女不住地在地上磕頭,額頭已經泛起了紅色。
這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紫鵑急急走上前去行禮:“柔嫔娘娘,這是咱們永壽宮小廚房裡的冰冰。是奴婢調教無方,讓這丫頭沖撞了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真不好意思,讓妹妹受驚了。妹妹無事吧?”黛玉走上前,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冰冰,聲音帶上了幾分冷意,“紫鵑你也是失職了。這丫頭如此毛手毛腳,平日裡規矩都學到哪裡去了!”
“無妨無妨,這丫頭瞧起來年紀尚小,想必入宮也沒多久,一時沒注意才沖撞了妹妹。好在妹妹并無大礙,姐姐也不用怪罪她。語遲,還不幫着冰冰把東西收拾起來!”
“妹妹果然大度,如此氣度,也是定然後福無窮。隻是到底是在宮裡,這規矩不可廢。”黛玉稍松了一口氣,卻還是厲身對着冰冰說,“還不快謝過柔嫔娘娘,把這東西收拾好,晚些到紫鵑這裡領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