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興重新系上圍裙,“你去外面等,一小時吃飯。”n“十點吃午飯?”n“我中午回一趟青城。”他起鍋燒油,動作娴熟,“吃面沒營養,外賣不健康,我親手燒完菜,再啟程。”n文笙站在廚房門口,注視程嘉興。n他的确是一個謎。n清貴,又平凡;陽剛,又斯文;隐晦,又坦蕩。n人性的矛盾,在他身上完美融合,共生。n“很多女人喜歡你,是嗎?”她撸下手腕的發繩,紮了個馬尾,“孫太太在徽園說,有官家小姐青睐你,不止兩三個。”n“我不在乎。”程嘉興往湯鍋裡添了一勺水,“即使有二、三十個,不如僅僅有一個互相傾慕。真情可貴,濫情不可貴。”n大部分的世家子弟以“女人多”為談資,情史不夠豐富,女人不夠趨之若鹜,顯得沒魅力,沒财力。n在圈裡,遭恥笑。n“你知道我外号嗎?”程嘉興似乎猜出她琢磨什麼。n“程大公子。”n他搖頭。n陰雨天。n令人壓抑。n廚房裡,卻是溫暖的煙火氣。n程嘉興颠了一下炒鍋,菜香味溢出。n“老狐狸?”n“菜雞。”他一邊忙碌,一邊有一搭無一搭地陪她閑聊,“程氏集團副董的公子年初過生日,邀請了我,酒局上玩真心話,有過幾個女人。幸好,他們給我面子,我講了答案,沒嘲笑我。”n“什麼答案?”文笙好奇。n鍋蓋冒出一縷縷蒸汽,他抿唇。n面孔虛晃晃的。n“女人多不多,技術強不強,是兩碼事。”n潛台詞,是不多了。n氣氛莫名暧昧,窘迫。n文笙轉移話題,“沙發墊太薄,你昨天睡得不舒服吧?”n他撈出菜,裝盤,語氣雲淡風輕,“我睡過車庫,也睡過公園,沙發沒什麼不舒服。”n“公園?”n“六歲離家出走。”程嘉興端着菜,經過她,“受不了挨打,也沒錢,冬天下雪,睡在亭子的長椅上。”n“程叔叔打你?”她目光随着他,進進出出。n他沉默。n文笙心裡不是滋味,“我花錢訂一間豪華套房,你今晚去睡。”n程嘉興被逗笑,又反過來逗她,“你卧室的床舒服。”n她沉默了。n許久,“那你睡我住酒店。”n他舀湯的手一頓。n不遠處的窗戶,映着男人的側臉。n悲喜不辨。n“你一定要和我劃清界限嗎?”程嘉興面朝她,燈光裡的影子,延伸至她腳下。n像鐐铐,囚住了她。n“他給得起的,我能,他給不起的,我也能。”n文笙腳趾動了動,“我和他沒關系了。”n這時,茶幾上的手機響了。n程嘉興繼續舀湯,“幫我拿來。”n她去客廳,不是電話,是一條微信消息。n“傅時延玩女公關,傅夫人抓——”n後半句,不顯示了。n文笙一愣。n女公關n西街的玫瑰城嗎?n老夫人那天罵李韻晟,在李家,陷在玫瑰城,去傅家,又陷在人間天堂。n沒女人,活不了。n紙醉金迷銷魂蝕骨的地方,傅時延也淪陷了嗎。n她盯屏幕。n盯到屏幕黑了。n“笙笙,是誰的電話?”程嘉興撂下湯鍋,解圍裙。n文笙心亂如麻,遞他手機。n他一瞥消息,又瞥她,避到陽台。n撥給秘書。n“你啞巴了?”程嘉興斥責,“以後直接打電話。”n秘書戰戰兢兢,彙報李家那邊的情況。n“傅時延飛青城了。”n他食指在玻璃上勾勾畫畫,“嗯。”n“李韻甯又去祝家了,祝董借口生病,沒接待她。”秘書高興,“您的良機到了。”n程嘉興眼底浮起笑,“你親自約他。”n“我已經約了,祝董同意見面。”n雨勢漸大,街頭巷尾如一片海市蜃樓,預示着李家在迷霧之中,生死未蔔。n“我明天赴約,叫上李慕白。”n“李慕白的家世、樣貌湊合,沒有真才實學。”秘書遲疑,“祝小姐愛才子,大概率瞧不上。”n“李韻晟的小樓裡,有我的一幅字畫。”文笙的眉目與玻璃上的雨痕重疊,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程嘉興靜靜凝視她的輪廓,“《東方美人圖》,畫中人是祝卿安。”n秘書詫異,“您的意思是讓李慕白去獻殷勤,打動祝小姐?”n程嘉興轉身,和文笙隔空相望。n“祝雲樓不蠢,他清楚李慕白沒有書法功底,不過,他不會揭穿。聯姻李慕白,第一,不需要遠嫁,祝家安心;第二,傅時延不娶,李家的堂孫娶了,祝卿安的身份依然尊貴,祝雲樓夫婦也挽回了顔面;第三,傅時延精明,不易掌控,李慕白平庸,畏懼祝雲樓,祝家踏實。”n“怪不得李韻甯急着撮合,祝董不是省油的燈,除了李老太爺,他在集團的威望最高,哪一方得到他的輔佐,等于赢了大半江山,傅時延和祝董不做翁婿,隻能做敵人,沒有其他選擇了。”秘書感慨,“崔董、賀董哪裡是祝董的對手?傅時延拒婚祝卿安,這步棋是大錯特錯。”n程嘉興笑了一聲,“我佩服傅時延的勇氣,江山與女人,他全要。縱然失敗了,這份魄力不是尋常男人有的。捷徑在眼前,勝利唾手可得,他偏偏舍棄了,獨自挖了一條血路。”n“其實,他和祝董合作,我們基本沒勝算。”秘書也笑,“看來,笙兒小姐是一張王牌,而這張王牌,在您手上。”n程嘉興挂斷了電話。n“飯菜涼了吧。”他替文笙盛了一碗湯,“嘗嘗我的廚藝。”n她摩挲着碗口,欲言又止,“那條微信”n“你相信你哥哥嗎?”他坐下。n文笙喝了一口湯,是好喝的,可她食之無味。n“相信我嗎?”程嘉興又問。n她點頭。n“如果你相信我,我現在告訴你,他确實在玫瑰城的包廂挑了三個女公關,沈承瀚也在。李韻甯去捉奸,這場風波傳遍了李氏集團。”n文笙心髒一揪,“三個?”n“小水水,小火火,小金金。”程嘉興面無波瀾,剝了一枚水煮蛋,擱在她碗裡,“李韻晟那艘船覆沒了,你哥哥又绯聞纏身,如今李家最不受重視的李韻華,反而是大勢所趨,不少高管押寶他,是下一任董事長。”n她不吭聲。n“我認為你哥哥不至于如此荒唐。”程嘉興似笑不笑,“他糊弄得了外人,糊弄不了我。”n文笙啃着蛋白,“李韻晟的兒子娶祝小姐,高管又押寶李韻華,三股勢力中,傅時延是最弱勢的,對嗎。”n“你聽見了。”程嘉興徹底不笑了。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