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中堂，鴉雀無聲。n傅夫人攥緊了桌角。n“笙兒懷孕了？”傅懷峰也錯愕。n“一個多月。”他掏出西褲口袋裡的化驗單，交給傭人，傭人交給傅懷峰。n他漫不經心撥了撥杯蓋，茶水蕩漾，如同今晚動蕩的李家。n“嘉興呢？”傅懷峰問傭人。n“住在大公子别苑的客房，中午出門了。”n傅懷峰看完化驗單，擱在桌上，“堂哥拘留，誰招待嘉興？”n“大太太和慕白招待。”傭人明白了，“請程大公子回來一趟嗎？”n“請吧。”傅懷峰許是覺得笙兒和嘉興相處有一段日子了，保不齊情到濃時，沒控制住；又許是沒預料到傅時延如此大膽荒唐，和養妹偷偷秘戀，上了床，肚子裡竟然結了胎。n所以開口是迂回，試探，“你母親不準備和程家聯姻了，兩人性格不合，年紀相差了十二歲。”傅懷峰搓手，“不過，笙兒懷了程家的血脈——”n“是傅家的血脈。”傅時延喝了一口茶，長腿舒展，姿勢霸道，一副從容不迫的架勢，“我的種。”n中堂再次陷入死寂。n“一個月前，你和華菁菁還沒解除婚約吧？”傅懷峰眉頭一擰，“你太胡鬧了。”n“不止時延有主兒，一個月前笙兒也有主兒呢，程嘉興可是正牌男友。程家大公子戴了天大的綠帽子，恐怕新仇舊恨，一起和傅家算賬了！”傅夫人壓着脾氣，奈何壓不住，猛地一掀茶桌，杯盞果盤稀碎了一地。n“時延退婚，責任推給華家了，華家對外也認了，傅家體體面面的。這個孩子，是證實了時延背叛菁菁，不仁不義在先。萬一華家和程家聯手，讨個說法，唾沫星子淹死傅家。”n程家，華家，哪一家也不是好惹的。n孩子曝光，外界嘲諷程嘉興和華菁菁蒙在鼓裡，這奇恥大辱華二叔最疼華菁菁了，豈會罷休？程嘉興又是程氏集團的副主席，名譽尊貴，傅家是攤上大麻煩了。n傅懷峰眉頭越擰越深，額頭夾出三道褶兒，“先瞞着。”n“瞞多久？”傅夫人從椅子上起來，“瞞到出生嗎？孩子姓什麼，在哪上戶口。時延沒娶妻，他未來妻子接受嗎？笙兒未婚先育——”n“我娶了笙兒，孩子姓傅，戶口在傅家。”傅時延痞裡痞氣的，既不正經，又正經，“傅家的血脈已經流落在外一個了，是父親畢生的愧疚。忍心孫兒也無名無分，不能認祖歸宗嗎？”n傅懷峰身軀一震。n“父親母親催了我多年，要抱孫兒，我完成任務了，這不是大喜事嗎？”傅時延後仰，半笑，半嚴肅，骨子裡一股兇悍的威懾力，“你們不留這條血脈，我絕不同意。”n他态度堅決，傅夫人漸漸也平靜了，“時延，董事會召開順利嗎？”n傅時延沉默。n“你的提議，沒通過吧？”傅夫人重新坐下，“祝雲樓夠給你面子了，棄權了，沒有反對你。一旦投了反對票，你拿什麼抗衡啊。”n他繼續喝茶。n“李慕白和祝卿安開始交往了，你清楚嗎？”傅夫人同樣一半笑，一半嚴肅，“你下一次的提議，祝雲樓不會棄權了，會維護‘準女婿’李慕白。李慕白反對，祝雲樓也反對，除了沈承瀚那一票，所有董事都反你，程嘉興一點點架空你，這就是你任性，拒婚祝卿安的後果！”n傅夫人甩下這番話，揚長而去。n中堂刮過風，吹落了一庭院的花瓣。一杯茶見了底，傅時延渾然未覺，仍舊在喝。n喉結一下下滾動。n喝到最後，他察覺了。n撂了杯子。n“京哥兒，現在後悔來得及。你願意娶祝卿安，祝雲樓肯定把女兒嫁你，不嫁慕白。”n傅時延擡頭，望向老夫人，“那笙兒呢？”n“養在外面，互不幹擾。”n陽光透過菱格窗，灑在他清俊明亮的一張臉，壓抑，濃烈，隐晦，“孩子呢。”n“韻甯和祝家去談判，照樣姓傅。”n“父親是我，母親是祝卿安，對嗎？”他垂眸，“我不願意。”n“笙兒和嘉興也相好過，确認是你的血脈嗎。”老夫人撚着佛珠，一顆顆撚，一句句問。n“我确認。”n“假如有流言蜚語，你能明辨是非嗎？”n傅時延胸膛在焦黃的光影裡，輕輕起伏，“能。”n“失去祝雲樓的支持，你在集團的處境很艱難。程家這位公子，是一個厲害角色，排兵布陣，收買人心，道行在你之上。你放棄捷徑，不後悔嗎？”n老夫人不撚佛珠了，直勾勾盯着他。n“不悔。”n“京哥兒不像你。”老夫人含了笑，又盯着傅懷峰，“潑天富貴過眼雲煙，可以争，若是非要犧牲一樣，換一樣，十有八九是遺憾的。京哥兒透徹，你糊塗。你什麼都有了，我瞧你啊，也後悔了。”n傅懷峰低着頭。n“人活一世，到頭來，講出‘不後悔’三個字，沒白活。”老夫人撐着桌子起身，“懷峰，你辜負了那麼多人，别辜負京哥兒和孫兒了。”n“哎。”傅懷峰答應。n老夫人拄着拐杖，跨門檻，“你外公将李氏家族托付你了，你保全，當然好，保不全，不怪你。董事們不安分，水太深了，你才多大歲數啊，扛起這麼重的擔子。”n傅時延跪下，磕了個頭，“姑婆，我一定保全。”nn離開老宅，傅時延去了逐月茶樓。n沈承瀚在2号包間的門口等他。n路過1号包間，李氏集團的高管恰好出來，迎面相撞，對方恭維，“傅董，春風滿面啊。”n“王主管，去哪啊？”沈承瀚吊兒郎當，倚着柱子。n“去廚房催菜。”n“狗腿子的活兒啊——”沈承瀚咂舌，“大李董的這艘船上，你不受器重啊。”n王主管笑容一僵。n“有活兒，總比沒活兒強。”包間裡，公關部總監替王主管出頭，“大李董這艘船，精兵良将太多，端茶倒水的活兒，大家搶着幹。沈董這艘船太空曠，大大小小的差事自己幹，無人效力。”n說沈董，其實是指桑罵槐，說傅時延。n隻是不敢點名罷了。n沈承瀚惱了，上前一步。n“慢。”傅時延攔住。n他瞥了一眼裡面，程嘉興在主位，李韻華和李慕白分列左右，十幾名高管作陪。n這陣仗，俨然是李氏集團的幕後大佬了。n“小舅舅和表哥也在啊。”傅時延推門而入，伫立在燈下，“嘉興，好大的排場啊。”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