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興凝視着池子的水花,“約嘉佑,有什麼事嗎。”n“果然是你從中作梗。”池水泛濫,傅時延倒是風平浪靜。n“和嘉佑講,和我講,是一樣的。”他挪了椅子,坐下,抄起另一副魚竿,“千方百計摸我的底細,斷我的後路,辛苦了,時延。”n程嘉興是釣魚新手,連甩鈎都不會,傅時延‘釣齡’短,手法蠻娴熟,李老太爺嗜好垂釣,他自幼陪着。n“稅務局的何主任攜款潛逃,大概率會供出我。”程嘉興朝水面撒了一把魚食,笑得高深,詭谲,“我與何主任來往密切,警方一定懷疑程氏集團稅務有問題。”n一陣風刮過,傅時延後背一涼。n“事實上,真有問題。”程嘉興摩挲着魚竿,“我失蹤期間,你和程國章簽了三筆合同,沒有一筆按照正規流程納稅。”n風愈吹愈大,有魚上鈎了,傅時延一拽,摘了魚鈎,又扔回池子,“你為了扳倒我,不惜犧牲親叔叔程國章,他忠心耿耿聽你指揮,你卸磨殺驢,絲毫不顧念叔侄情分。”n“時延,你冤枉我了,”程嘉興滴水不漏,“你們簽合同,我根本不在場,你沒道理怨我。”n“我沒錄音。”傅時延盯着池面。n“你錄不錄無所謂,罪證與我不相幹。”程嘉興莊重,又不屑,“至于卸磨殺驢,在商場多年,誰沒有耍過手段呢。史書上,哪個風流人物不是踩着屍骨封侯拜相的?”n傅時延又釣上一條魚,他依然是摘了鈎子,放生。n“傅家動蕩,你惹了官司,隻有李韻甯鎮場,她不是我對手。”程嘉興笑聲悶在胸腔,半調侃,半威脅,“等你脫身,李氏集團已經姓阮了,李韻甯目睹娘家的百年基業歸我母親,會生不如死吧。不過,我願意放你一馬,看你願不願意交換。”n風停。n一池的水浪也停了。n“我要文笙。”n傅時延一張臉蓦地浮起冰霜。n沉默片刻,“你要文笙?”n“功成名就了,渴望美滿家庭。”氣氛凍得皮肉發麻,程嘉興全然不在乎他憤怒,“你眼光好,你心儀的女人,我也心儀。”n傅時延臉上的冰霜一寸寸破裂,粉碎,冰上加冰。n“你覺得我換嗎。”n“換。”程嘉興不再抑制,笑聲滑出喉嚨,“你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救父母的安危,救外公的遺産,救你自己,你有其他辦法嗎?”n傅時延起身,長亭外,是一湖蓮花,他踏上木廊,頭也未回。n“三天。”程嘉興一字一頓,“三天後,你不答複我,我去市局送你一程。”n他攥緊了鑰匙。n鍊扣是文笙選的卡通小粉豬,硌在掌心,微微刺痛。nn從徽園出來,程嘉興開車去美容院。n門外泊了一輛紅旗h5。n剛熄火。n“回來了?”他鳴笛。n程嘉佑一愣,“哥。”n“抓到何主任了?”n“在171省道的廢廠房抓的,繳獲了80萬現金。”n這次異地抓捕,有内幕消息,非常順利。n“你怎麼知道何主任在171省道?”n程嘉興焚了一支煙,胳膊探出車窗,“混商場,各行各界有人脈,我委托何主任辦事,賄賂過兩百萬。”n程嘉佑審視他,“辦了嗎?”n他叼着煙,“辦了。”n“既然辦了,為什麼出賣何主任?”n“因為你負責逮捕。”鴉青色煙霧遮了他瞳孔,隐晦的,莫測的,“親弟弟需要,我可以出賣任何人。”n“我收到匿名信,你和徽城、雲城、青城的地頭蛇有關系。”程嘉佑的審視,越來越犀利。n程嘉興一言不發,撣煙灰。n不怕挑明。n怕的是,暗中猜忌,調查;表面裝傻,維持兄弟情。n“去外省做生意,必須懂規矩。”他坦然,“三教九流的朋友,圖個方便。傅時延也有江湖朋友,否則,去哪裡拿到照片?”n程嘉佑思索着。n“傅懷峰曝出私生子,傅時延認為是我幹的,反擊我,陷害我,誘導程家人相殘。你信他,不信大哥嗎。”程嘉興猛吸一大口,掐滅煙頭,“父親去世,母親生病,家族倚仗的人,隻剩咱們。外人居心不良,煽動程家内讧,嘉佑,學會分辨虛實。”n長街車水馬龍。n卻一霎死寂。n他下車,“找文笙?”n程嘉佑回過神,“不找了,你幫我問問祝卿安的情況。”n“不親自問問?”n“讨個結果而已,你問吧。”他駕車掉頭,駛離。n程嘉興站在台階下,凜冽眯眼。n旋即,解了西裝扣,進入美容院。n文笙正趴在前台記賬,他悄悄走過去。n“崔太太一年消費了400萬啊?”她瞠目結舌。n今天周末,客流小,太太們‘親子日’,照顧孩子,沒時間美容,員工聚在二樓嗑瓜子,“崔太太挑剔,澳白珍珠磨粉敷全身,包括腳。一顆有瑕疵的小澳白也得幾千塊,崔太太肥,一次磨十顆,一星期敷一次。”n“我和有錢人不共戴天!”員工嫉妒。n文笙附和,“我也是。”n“你也是?”程嘉興突然開口。n她吓一激靈。n“笙兒小姐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開美容院,你還不是有錢人?”他打趣。n“我窮得很。”文笙嘟囔,“賺了多少錢,傅時延有短信提示,我的小金庫他一清二楚。”n沙發上擺着一個愛馬仕包,程嘉興握住拉鍊上的平安符,“不喜歡我送的,喜歡這個?”n她斟了一杯水,遞給他,“齊太太是太太圈的‘神婆’,她靈驗,所以随身帶着。”n程嘉興眼神一閃,幾分複雜,幾分幽寒。n終是什麼沒說。n“嘉佑叮囑我,問你一件事。”他靠着沙發背。n“祝卿安得了相思病。”文笙将賬本塞在抽屜裡,“她一見鐘情嘉佑,可惜,嘉佑志不在兒女情長,志在保家衛國。”n“相思病”程嘉興笑了一聲,沒喝那杯水,端起桌上的紅豆湯,若有所思,“有藥可醫嗎?”n“熬久了,就痊愈了。”n“熬,太苦了。”他喝了一口紅豆湯,甜津津的,“有藥引治病,不必熬了。”n程嘉興低頭,文笙仰頭。n她記得,相親照片中的程嘉興,意氣風發,英姿舒朗,那是他二十五、六歲的模樣,數年間,他似乎滄桑了一點,仍舊是英俊的,俊美之餘,面容陰鸷了,目光黯沉了,令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