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懷峰撐着床沿坐起,“我沒大礙你們何必折騰。”n“瞧你美的。”傅夫人陰陽怪氣,“我伺候你一宿,你不坐,程太太母子探望你,你倒是賞面子,高高興興坐着迎接。”n文笙擋住了沙發上的傅夫人,傅懷峰以為她不在,她一嘲諷,他神色不自在,在程家人面前又不好發作,隻好關懷她,“你回家睡一覺,熬了一夜了。”n“轟我走啊?”傅夫人氣不打一處來,“我熬得猝死,也死在你病房。”n文笙噗嗤笑。n傅懷峰愈發挂不住臉兒了,“我是關心你。”n“喲,你關心我——”傅夫人模仿他,“你是打發我滾,你獻殷勤!”n傅時延望了文笙一眼,她憋得辛苦,鼻孔都漲大,肩膀一顫一顫。n“過來。”他清嗓子。n她匍匐在他膝上。n“再笑,母親一會兒罵你。”一邊說,一邊摁住她後腦勺,埋在胸口,遮掩她笑,“頭暈是不是?”n文笙悶悶地,藏在襯衣領裡,放肆笑,“嗯。”n傅時延又望了一眼傅夫人,“您小聲吵,笙兒自幼受您管教,有後遺症了,您一喊,她發怵。”n她挺着肚子,一個勁兒抽搐,傅夫人也懵了,竭力克制,“不喊了,笙兒不怵啊——”n文笙猛地點頭。n頭頂是傅時延的笑聲,潮漉漉的呼吸噴在她頭皮,一縷濕,一縷熱,“差不多行了,你抖個沒完,母親叫醫生給你打針。”n她馬上止住。n程太太将營養品擺在床尾,“嘉興親自選的,這份心意,你擔待。”n‘擔待’二字,傅懷峰明白,程太太是押着程嘉興‘負荊請罪’,車禍可大可小,追究則大,不追究則小,取決于他了。n“小傷,太太平平吧。”他歎氣,“既然撞我,不撞旁人,終歸是怪我自己。”n一場啞謎。n程太太聽懂了,傅時延也聽懂了。n傅夫人眼珠子寫滿了震驚,“你瘋了?撞你,不怪司機眼瞎,怪你不小心,你這麼大度”她問傅時延,“是女司機?”n傅時延眉頭一擰,“您安靜一些吧。”n“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程太太朝傅夫人颔首,傅夫人不搭理。n“你在太太圈交際,總該維持表面的客氣吧。”傅懷峰實在看不入眼。n傅夫人起身,态度熱絡,“程太太呀,以後常來常往,嘉興和笙兒沒緣分,咱倆有緣分。”n傅家雞飛狗跳,名不虛傳。n程太太笑,“告辭了。”n她出門,程嘉興目光梭巡了一圈,停在傅夫人臉上,“傅伯母,改日您回李家,見到李慕白,替我捎句話。”n傅夫人沒好氣,“捎哪句?”n“收網吧。”程嘉興甩下這句,斯文楚楚颔首,“有勞您了。”n門一開,一合。n房間内隻有自家人了,傅夫人渾身發毛,“收什麼網,他搞什麼把戲?”n傅時延若有所思敲擊着沙發扶手,片刻,站起,“我出去一趟。”n走廊裡。n程嘉興靠着牆,夾了一支沒點燃的煙,在鼻下嗅煙絲。n灼白的燈光照射他身軀,風度極穩,極深沉。n仿佛槍打不透、刀刺不穿的鋼鐵,巍峨,雄厚,變幻莫測。n“你下手越來越狂了。”傅時延也摸出一支煙,指腹撚碎。n“兩天。”程嘉興單手插兜,盯着煙卷,“不要忘了約定。”n“你逼得了我,我就沒手段逼你嗎?”n他嗤笑,“你有手段,可惜手上沒有我的把柄。”n傅時延撕碎了一整支,丢在垃圾桶,“傅、程之間這場鬥争,加上李家,我保兩家,你一家不保,隻負責摧毀,攻比守容易。結局注定一赢一輸,我的确輸了。”n他含笑睥睨,“認輸嗎。”n“快認輸了。”n“我要李家與文笙。”程嘉興重申一遍,“我顧念母親積德,放過你。”n傅時延擡眸,審視他,“你善待文笙嗎。”n“我和文家無冤無仇,為何不善待她?”n“傅家血脈呢。”n他不疾不徐,也扔了煙卷,“稚子無辜。”n“我父親呢?”傅時延伫立在燈下,似是真認輸,又似假試探。n程嘉興一字一頓,“交給我母親。”n傅時延沒同意,也沒拒絕,徑直去隔壁的醫生辦公室。n從住院部大樓出來,程嘉興上車,“花魁呢。”n秘書說,“三天前她去徽城雇了猴子,昨天完成任務,回老家探親了。”n猴子是肇事司機,嗑藥七年,瘾頭大,建築工地一個月幾千塊的工資,在小酒吧裡買藥,花魁的老家也在徽城,一座四線小縣城,她十六歲辍學,在按摩店打工,養活患了腎癌的父親和殘疾人母親,和猴子是鄰居。n撞傅懷峰,本市的地痞混混兒不敢幹,即使敢幹,程嘉興不願冒險。n畢竟同一地盤上,走漏風聲;而且,這群有前科的,十有八九被曾經任職警局的傅懷峰處理過,結了梁子。n萬一,借機洩私憤,撞殘了。n程嘉興沒狠毒到這地步。n他目的,是留下傅懷峰,眼睜睜目睹傅時延怎麼輸,不舍得兒子,便公開忏悔,和李韻甯離婚。李家垮了,丈夫沒了,兒子敗了,心高氣傲的李韻甯,自然是活不下去的。n“軟禁她。”程嘉興命令。n秘書一愣,“她辦事得力,不如您派去南方,監視李家人。”n“多麼得力的助手,一旦生二心了,在身邊是禍害。”n“她不忠誠您嗎?”秘書更詫異了。n程嘉興一張溫文爾雅的皮相,包裹着一副冷血詭谲的心腸。n上至董秘,下至保镖,背叛他的寥寥無幾。n迄今為止,唯有傅時延收買了一個保镖,再無第二人了。n“花魁忠誠我,遺憾是,她有演技,我讨厭有演技。”程嘉興降下車窗,“一個會演戲的女人,我懶得賭她的忠心。”nn何姨整理完傅懷峰的衣物,拎出袋子裡的保溫壺,“我炖了藥膳,半隻烏雞,十二種藥材,是老中醫開的方子。”n“苦”文笙五官擠成一團。n“您動胎氣了,喝了安胎。”何姨捧着碗催促。n今早在老宅,她肚子不太舒服,原本,這段日子不吐了,結果又吐了,何姨吓壞了,傅家唯一的孫兒,李老夫人也盼着唯一的外重孫,不能出意外。n一天炖一盅中藥膳,精心養護。n文笙舌尖舔,微腥的澀味,一陣作嘔。n恰好傅時延進門。n她哭腔,撲入他懷裡,“我不喝!”n男人抱住她,她一貫不老實吃藥,以前,傅夫人呵斥,她沒膽子不吃;現在,傅家人當寶貝寵着她,膽子大了,“她不喝,随她吧。”n“您偏偏慣着她。”何姨不依,“她又吐了,胎氣弱。”n傅時延皺眉,“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