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竹簾,傅時延駐足。n二樓有十多個房間,是改建的小格子間,電視聲,洗腳聲,男人叫罵,女人嬉笑,亂糟糟的。n倆女孩端着一盆祛腳氣的藥水,嘟嘟囔囔從5号房出來,“好臭啊掏下水道的吧?”n“幹苦力的,哪個舍得388元的全套足浴啊?我估計是社會渣滓,有髒病。”n女孩吓得一抖,盆一歪,渾濁的洗腳水灑在傅時延風衣,“老闆對不起!”n麗姐蹿出,搧了女孩一巴掌,“眼瞎了?老闆不饒了你,我也不替你求情了!”n“無妨。”傅時延脫了風衣,丢在破舊的木欄杆上,“小姑娘不容易,我不計較。”n旋即,從皮夾裡抽出一沓錢,塞在風衣口袋,“耽誤你招待客人了,這是誤工費。”n“多少?”n“三千。”n“風衣呢?”n“四萬。”n“傅公子大方,仁義。”麗姐主動掀開簾子,“請。”n傅時延牽着文笙,邁入1号房。n1号房是麗姐的辦公室,桌上一摞賬本,技師花名冊和陶土娃娃。n文笙拿着娃娃,無意一晃,嘩啦響。n她不露聲色瞟底座,沒孔。n證明不是灌入空氣的聲響,而是娃娃裡面,封了東西。n鑰匙?n保險櫃的,抽屜的?n“街邊小攤染料塗色我印象是十五塊錢一個。”n麗姐笑,“我兒子塗着玩的。”n文笙恍然,成年男性十有八九不感興趣娃娃,麗姐又有兒子,辦公室擺娃娃很正常,恰好掩人耳目。n傅時延坐在沙發上,“何晤晤告訴我,她搜集程家大公子違法的罪證,由你保管。”n“晤晤失蹤了。”麗姐擰開一瓶紫色指甲油,刷腳趾甲,“等她出現,我重新确認完,再給你。”n傅時延一張臉一霎陰鸷了。n偌大的辦公室,極冷,極寒。n“有什麼人威脅你嗎。”n“無人。”n文笙撂下陶瓷娃娃,“何晤晤是程嘉良的情人,卻相信傅家,不信程家,哪邊是正,哪邊是邪,你拎不清嗎?”n“傅家,程家,我都不合作。”麗姐斬釘截鐵,“我保管物證還是銷毀物證,與你們無關。”n傅時延波瀾不驚注視她,好半晌,“你開個價。”n“無價。”n“五百萬。”n她一怔。n“一千萬。”傅時延摩挲着腕表,腔調漫不經心,“我認為,沒有談不攏的合作。除非,價碼不令人心動。”n麗姐眼神閃爍。n忽然,窗外疾風起。n窗簾飛揚,一抹人影若隐若現。n她一顫。n眼中的悸動歸于平靜。n“傅公子,抱歉了。”n傅時延仍舊注視她,“我勸誡你與何晤晤一句話,有一種人,是披着狼皮的獵人,野狼雖然厲害,可吃飽了,會撤退,而獵人永遠貪婪。一匹狼,獵殺一個你;一個獵人,獵殺十匹狼,你鬥得過嗎。至于我,有辦法救她弟弟。”n麗姐繼續刷指甲,不回應。n他起身,下樓。n腳步聲越來越小,直到消失。n她反鎖門,拉開窗簾。n陽台上,一副桌椅,一副棋盤。n黑衣黑褲的男人融于長夜,英姿勃發,端方清貴。n她深吸氣,“你聽清了?”n男人專注棋盤上的黑、白子搏殺,随口調侃她,“傅公子有錢有勢,你陪他聊聊天,四萬三千塊入賬了。”n麗姐沒心思玩笑,“你承諾我解決阿坤,算數吧?”n阿坤是她老公,吃喝嫖賭家暴‘五毒俱全’,她這些年賺的錢,他偷過,勒索過,她不給,他撒潑,砸家具,鄰居勸架,連鄰居一起打。她報過警,抓嫖抓了他,拘留了,釋放當天又遭一頓毒打,她也提過離婚,他跑去她娘家,打丈母娘,打小姨子,宰了貓狗,鬧得天翻地覆,血腥斑斑。n後來,判了七年。n上個月,刑滿了。n麗姐明白,難逃一劫了。n憑阿坤的性子,報複了她,再蹲監獄,他百分百豁得出。n麗姐求遍了各市的地頭蛇,一部分不接活兒,一部分接,弄殘廢了阿坤,開價一百萬。n她其實沒什麼積蓄。n小縣城的店鋪來來往往是熟客,免不了友情價,利潤少,幫阿坤還債,養娘家手頭隻有二、三十萬,油水小,地頭蛇不肯冒險。n昨天,男人登門,開口便是:我解決阿坤,你一輩子不會見到他了。n“我沒錢。”n“不圖錢。”n“圖什麼?”n“我是晤晤的老闆,程嘉興。”他雲淡風輕,但有一股強悍的震懾力,擊潰她,壓制她,“你清楚我的來意了。要麼,交出物證,要麼,當我面焚燒,你選擇。”n何晤晤千方百計藏匿的罪證,因果正是他。n麗姐猶豫了。n晤晤投奔了傅時延,對程嘉興畏懼至極。n她一手教導晤晤,捧紅晤晤,情同姐妹。n晤晤也信任她。n可是,她前半生風雨飄搖,毀在阿坤手中,後半生,無論如何要擺脫他,太平安穩地過日子。n她有母親,兒子和妹妹。n不得已背叛了晤晤。n最後一粒黑子落在棋盤,似乎白子赢了。n程嘉興皺眉,撿回黑子,換了一個位置。n結局,依然是白子赢。n他面目仿佛凍了一層冰霜。n分分秒秒的死寂裡,麗姐攥緊了拳。n唯恐他‘黑吃黑’,綁架她,奪物證。n又一想,傅時延在湖城,程嘉興不敢綁她,豈不是自投羅網?n“晤晤找你了嗎?”程嘉興沒反悔,也沒答應,轉移話題。n“打過電話。”n“說什麼。”n“她今晚過來。”n程嘉興動作飒利,撥開簾子,走出陽台,“不見她。”n麗姐點頭。n“我雇了人,全程搜尋阿坤的蹤迹。他經濟窘迫,住處大約是廉價房,小旅館,又嗜賭,嗜嫖,我在棋牌廳和娛樂場所也布下天羅地網。”程嘉興居高臨下,寬長的影子疊着她細窄的影子,盛氣,深沉,“我将阿坤帶來,我們規規矩矩交易,如果你放我鴿子,私下和傅時延交易,我讓你和阿坤一個下場。”n她四肢僵麻,“我記住了。”nn第二天,文笙睡醒,臨近中午了。n她推開卧室門。n客廳裡,沈承瀚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錦緞衣褲,在麗水東街的夜總會蹦了一宿迪。n精氣神兒和浪蕩勁兒配得上‘頭号浪子’的稱号。n“冤大頭,你又來了?”她湊上去。n沈承瀚急了,質問傅時延,“你給我起外号?”n“她自己起的。”n“那你不糾正她?”沈承瀚更急了。n“小姑娘給你起外号,是稀罕你,親昵你。”傅時延睜眼說瞎話,“她怎麼不給街上的陌生人起外号?你要珍惜福氣。”n“福氣給你要不要啊?”沈承瀚啐了一口唾沫,“傅騷貨。”n“我家姑娘一天起一個外号,我甘之如饴。”傅時延摟着文笙,剝了一顆橘子,“猛男,壯漢,打樁機,永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