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揚塵而去。n路邊,另一輛悍馬閃着燈。n保镖将李慕藍擡上後座。n“你是李家人,又天生殘廢,不與外界來往。李家的保姆保镖,李韻甯,包括傅時延,都不防備你。”程嘉興批閱宏華國際的文件,雲淡風輕,“李韻甯失蹤,他們不懷疑你。”n李慕藍陰險,奸詐,“她活着回李家,我豈不是暴露了?”n程嘉興望向他,“她好歹是你姑姑,你要她命嗎。”n“傅時延對二位舅舅斬草除根,可沒手軟,我憑什麼手軟呢。”他獰笑。n車廂内,安靜得詭異。n“你反悔了?”李慕藍撐着車門,直起腰,“你承諾幫我報複傅時延,我才幫你綁了李韻甯,你言而無信,我馬上去老夫人面前,揭發你!”n程嘉興看着李慕藍,仿佛看一頭蠢豬。n“你協助我綁架了李家嫡長女,你揭發我,是揭發你自己。”程嘉興泰然自若,繼續批文件,“萬一被李家驅逐,你無朋友,無資産,餓死街頭嗎。”n“你坑我?”李慕藍指着他,“那文笙呢,傅正修呢,什麼下場?”n“文笙是程大公子太太,傅正修是繼子。”程嘉興悶笑,“你憎惡傅時延生兒育女,我奪了他的妻兒,也算幫你報複了。”n李慕藍氣得哆嗦,猛地一撲,癱瘓的身軀壓住程嘉興,雙手掐他咽喉,“不死不傷,算什麼報複?”n保镖粗魯拽李慕藍,狠狠一扔,“砰”地砸向玻璃,一霎,鼻梁鮮血淋漓。n程嘉興甚至懶得動手,漫不經心整理衣領,“李韻甯的下場一定見血光,而文笙母子,慕藍小公子少管閑事了。”他一揚下巴,保镖打開輪椅,送李慕藍返回老宅。n經過中堂,傅懷峰心神不甯出來,撞上李慕藍。n傅懷峰去赴約程太太,不免心虛,“你姑姑在廂房,她惦記你腿。”n李慕藍舌頭舔血,“姑姑去外省了,她上個月談的工程有問題,需要解決。”n“多久回來?”n“下星期。”n傅懷峰松口氣,他先回北方,再去雲省,也需要天,韻甯顧工作,顧不上他了。n“你鼻子”他一愣。n“輪椅歪了,磕門框了。”李慕藍憨笑,“姑父,表哥處理葬禮,不能分心,李氏的工程出岔子了,姑姑是瞞着表哥的。”n傅懷峰點頭,韻甯的性子争強好勝,笙兒孕晚期,時延伺候了兩個月,李氏集團上上下下,是韻甯獨當一面,沒訴過苦,沒出過錯。n“我明白,會瞞着時延。”傅懷峰匆匆離開。n中堂裡,老夫人拿玩具逗禮禮,乳母月嫂包圍着,保镖站了一排。n這副陣仗,一旦偷走禮禮,老宅天下大亂,沈、方、孟四大家族迅速派人封堵街道,警方天羅地網追捕,插翅難逃。n傅時延知道禮禮在李家最安全,所以沒帶回傅家。n“你通知程總,綁不了傅正修。”李慕藍吩咐保镖,“倘若他有本事,從傅時延身邊綁了文笙吧。”n傍晚,程嘉興登門拜訪林家。n程嘉良已死,長兄如父,林家夫婦十分禮待,邀他上座。n“薔薇,給大哥斟酒。”林夫人瞧出女兒和程嘉興不睦,提醒她莫失禮數。n程嘉興不等她斟,自己先給林家夫婦斟了酒,“弟妹下嫁,我哪有膽量喝她的酒,折煞我了。”n林家夫婦大笑,氣氛緩和了。n“聽瀚哥兒講,親家母準備移民了?”林先生盯着他。n“這半年,母親做了三場手術,剛出院,即使她願意移民,我也不安心。”程嘉興否認。n林先生喝着酒,“程氏集團風波越來越大,同行排隊舉報你,屬實嗎?”n“同行是冤家,小麻煩罷了。”程嘉興滴水不漏,林先生不再多言。n這時,保镖停在餐廳門口,“程總。”n程嘉興瞥了一眼,意味深長,“事情辦完了?”n“順利。”保镖也意味深長答複他,拎着一個楠木盒,擱在桌上,“走訪了大西北許多村莊,縣城,蒼天不負有心人。”n他接過,遞給林先生,“小小薄禮,親家公笑納。”n林家夫婦對視,婉拒了,“林家清貧,不喜奢侈,程總的東西自然是名貴東西。而且,我們夫婦商量了,薔薇與嘉佑結婚,林家不出嫁妝,程家不出聘禮,金錢财産,劃分幹淨最好。”n程嘉興不疾不徐,取出盒内的禮物,“我相信您會收下的。”n是一摞陳舊的老相片。n有林先生持槍戍守邊防的英姿,有林太太在山區支教的課堂場景大漠孤煙,西北山脈,伉俪情深。n林先生驚訝,“你從哪裡弄到的照片?”n“尋遍了大西北的報社,教委,駐軍部隊,有一些破損嚴重,無法修複,這些是僅存的滄海遺珠了。”程嘉興問,“林先生不喜歡嗎?”n“喜歡。”林先生珍惜愛撫着,“照片中,我三十八歲,峥嵘歲月。一晃,白發蒼蒼了。”n“雖然青絲變白發,但英雄肝膽,永不褪色。”程嘉興舉杯,“敬林團長。”n林先生激動,一飲而盡。n飯局結束,程嘉興酩酊大醉,順理成章留宿在林家老宅。n傅夫人今日失蹤,他偏偏今日在林家,有了不在場、不相關的證明。n林先生坐在二樓主卧,掂量着照片,“程家這個大公子,真是不簡單。”n“這世道,有錢,有人脈,什麼弄不到手呢?”林夫人趴在梳妝台上記賬,“花費幾百萬雇一群人,去查,去買,咱們舍不得,程家舍得。”n“不是舍不舍得。”林先生撂下照片,“程嘉興看透了人性,無論是權,是商,是普通人,他應酬得合适,有分寸,一個擅長攻擊人性的高手。”n“林家和程家一直無冤無仇,他又是嘉佑的大哥,你少摻和了。”林夫人記完賬,上床,“這種人,逼急了他,是災禍。”nn文母的靈堂設在殡儀館3号廳。n遺體在冰棺内。n文笙哭了一夜,也燒了一夜的紙錢,傅時延心疼她,哄她回老宅睡一覺。n走了兩步,她扭頭。n傅時延跪在遺像下,素黑衣褲,白孝腰帶,佩戴了黑紗,神情哀戚。n燃燒的火光熏燎他一張臉,隽白,深邃。這幾日,他操辦婚禮,招待賓客,沒休息好,又折騰了一趟,親自安排葬禮,訂白事宴,消瘦了不少。n文笙跑回去,從他身後,抱他。n“怎麼了?”傅時延背對她,伸胳膊,托住她臀,“有蟲子?”n她怕蛇蟲鼠蟻,老宅的柿子樹總是生螞蟻,她高一暑假,在木棚下寫作業,一顆大肉蟲鑽她裙底了,保姆去買菜,保镖和廚師是男人,她哭哭啼啼找他,“傅時延,我蹦了,跳了蟲子還不掉下來。”n他一撩裙子,肉蟲有粘液,黏在内褲邊,仍舊在鑽除非抓它,否則掉不了。n傅時延第一次,觸摸了文笙身體。n他回避了敏感部位,卻避無可避大腿,指節貼上内褲的刹那,她一抖。n更是文笙第一次被男人觸摸。n蟲子在他腳下踩得爛碎,她心慌得一團麻。n之後一段日子,傅時延刻意躲她。n這茬兒,他自責過,分明可以用工具的,鋼筆,筷子,牙刷她哭得厲害,他一時也沒反應過來。n為此,他寫了字條,夾在她書本,是一行潇灑精煉的瘦金體:下次,有蟲子爬裙子裡,自己忍着,我沒空。n不過,文笙沒發現。n他塞在物理書了,這門學科,她自暴自棄了。n“哥哥,你眼下有烏青”文笙臉頰抵着他寬闊的脊背,随着呼吸,肌骨一起一伏,有燒紙的煙灰味,有他衣服的清冽香。n“我母親在天有靈,你說,下輩子還娶不娶我?”n“這輩子幾十年,夠膩了,下輩子換一個女人。”傅時延一邊朝盆裡撒紙錢,一邊氣她。n“那我嫁你。”n“賴上我了?”他轉身,“一廂情願。”n文笙推開他,跟着保镖出門。n片刻,他仰起頭,注視文母的遺像,“媽,笙兒傷心,我逗一逗她,下輩子我還娶她,您記下。”nn傅時延在靈堂跪守了一天兩夜,第三天早晨,是吊唁儀式。n原本,文家是‘破敗小戶’,稍稍有身份的,不參加文母的祭拜禮,如今不一樣了,是權富圈的‘新秀’了,娘家舅舅在李氏集團掌大權,傅時延一口一句‘舅舅’,‘夫人’,圈子不敢輕賤文家了。n吊唁的賓客倒是有百十餘位。n大廳正中央,傅時延手臂虛虛攬着文笙,一旁擺了花圈,挽聯是‘女兒、女婿敬’。賓客依稀有印象,在華夫人的葬禮上,是‘好友傅懷峰、李韻甯敬挽’,傅時延是沒有署名的。n哀樂循環,悲恸,莊嚴。n華菁菁是最後一批入場的。n緻哀,行禮,直奔傅時延和文笙。n“去年我母親葬禮,是華家人守靈,你隻在出殡當天,陪我去家屬席答謝。傅副市長的公子千尊萬貴,又沒結婚,你肯鞠躬,戴白花,我以為,你待我情深義重。”華菁菁譏諷,自嘲,“在國外,我得知文笙的母親死了,有一瞬間,我好奇,僥幸,兩任嶽母的葬禮規格,你如何平衡。文笙擁有的,是我曾經擁有,起碼我赢過。”n傅時延的眼眸,是一片幽寂,淡漠,“嶽母與嶽母,是有區别的。”n“拜了堂,生了長孫,錄了族譜,嶽母才名正言順。”華菁菁面孔蒙了一層陰霾,“終歸是文家比華家有福氣。”n她冷笑,後面的賓客逐一慰問,井然有序出去。n梁夫人母女和黃二太太是代替丈夫吊唁的,傅時延上前迎接,寒暄的時候,梁姜越過他們,沖文笙鞠躬,“會長夫人,節哀。”n文笙回了一鞠躬。n她目光涼浸浸,“文家是新貴了,一個貪污犯,一個精神病,竟然有朝一日跻身權富圈,現在,太太們聊起你,是‘生女生文笙,勝過百子千孫。’”n文笙不理她。n“可惜了,傅家的災難,在後頭。你享了多大福,也得遭多大罪。”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