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西城一中。n文笙高三模拟考402分。n預估是550分。n她慌了神,攥緊試卷。n下午家長會,傅夫人大概率瘋瘋癫癫了。n“你藝考生吧?”同桌收拾書包,“報表演學院足夠了,上一屆學姐364分也錄取了。”n“我不學表演”文笙愁眉不展,權貴圈的世家小姐,甚至侄女、外甥女、表小姐統統禁止混娛樂圈,去央國企,去電視台,再不濟,五百強集團混個清閑的管理崗,總之,忌諱抛頭露面。n下了課,一出校門,她在十字路口發現了傅時延的紅旗l5。n車水馬龍之中,後窗降下,他側臉陷入黃昏,清隽,明豔。n極少有男人是明豔。n傅夫人的官太太朋友經常誇他,從小俊俏,長大更俊了,太太們是巴結,星探們可不是,傅時延寄養在外公家的時候,有劇組邀他演一部古裝劇的少年太子,沈、方兩家夫婦羨慕,怪沈承瀚和方大斌相貌醜,後來,傅時延在北方讀大學,周末去遊泳,被品牌方慧眼識珠,邀他拍内褲廣告,理由是‘明星尺碼不佳,需要墊棉花,他尺碼大,視覺效果好’。n傅時延自然沒拍,但消息傳遍了寝室,室友送他綽号‘大j哥’。幸好,航空航天系是市裡的重點專業,個個兒是學霸,不太八卦,若是換個系,‘大j哥’要占領校園論壇了。n文笙琢磨,他老了大約也俊。n是一個有魅力的老頭。n“哥哥。”她硬着頭皮,打招呼。n傅時延專注簽文件,沒理會。n“傅阿姨呢?”初、高中六年,都是傅夫人開家長會,傅懷峰寵她,親自出席了一次初三的畢業典禮,校長震驚是傅副市長,吓得從領導席跳下來,摔了一跤。n“你的成績,希望母親來嗎?成全你。”傅時延霸道,幹脆,吩咐司機回北航集團。n“不”文笙老實了,“你來。”n傅夫人打罵她,傅時延不打罵。n“傅總工,五點您主持董事局會議。”副駕駛的秘書提醒他。n“推掉吧。”他下車。n秘書詫異。n傅總工是事業狂,傅夫人住院輸液,燒得糊塗了,打電話喊他陪床,他說喊護工,傅夫人反駁護工不如兒子體貼,他說您看我像體貼的樣子嗎,我是暴躁的樣子。n氣得傅夫人不燒了。n“哥哥。”文笙打預防針,“班主任可能找你談話。”n“嗯。”他有心理準備。n“門口是哪位家長的車?”有一對父女擦肩而過,“你學校有官二代?”n“沒有啊!”女同學否認,“父母開紅旗l5,同學早就炫耀了!”n傅時延注視着文笙背影。n藍白色校服,高馬尾,一個豆綠色的蝴蝶發繩。n她練舞蹈和戲曲,比同齡女生纖瘦,身段兒柔柔的,仿佛春日下溪畔的柳條兒,穿梭過偌大的草坪操場,四月份微風不燥,她發梢一颠一颠的,活潑,清純。來來往往的男生朝她揮手,“文笙,恭喜啊,舞蹈銀獎。”n她腼腆,也揮手。n男生一瞟傅時延,他骨相深邃,熟味重,加上西裝革履,風度款款,“今天是你爸爸開家長會啊。”n他步伐一頓,不惱不焦的,“我是她繼外公。”n男生一噎。n傅時延表情陰鸷,進教學樓。n考什麼大學,年紀輕輕眼瞎,去治病得了。n高三有八個班,一、二班是尖子班,三、四班是實驗班,文笙在七班,他問什麼班,她支支吾吾,“學校不想要的班”n傅時延恨鐵不成鋼,坐下審閱她的成績單。n數學英語爛透了,偏科偏得離譜,她又沒個眼色,自信彙報,“我語文年級第一。”n他瞥她,“數學第一嗎。”n文笙心虛。n是第一,倒數的。n二班的班主任是二十出頭的女老師,在講台上發言,“年級三百名學生,咱們班的後十名總排位是二百名之外,升本科比較困難。”班主任念名單,有文笙。n傅時延皺眉。n班主任雪上加霜,“文笙是報考播音主持吧?分數差了一百分。”n他望了她一眼,無奈,頭疼。n“您是?”班主任打量傅時延。n“她哥哥。”n家長們紛紛張望。n“你考挖掘機啊!”後排的男同學捅了捅文笙腰,“全市最美女司機。”n她回頭,瞪男同學。n傅時延眉頭愈發皺了。n果然,家長會結束,班主任請傅時延去辦公室,待了半小時,他一張臉鐵青,甩出一個筆記本,“你的?”n糟糕n文笙心态崩了。n日記。n寫了他。n她搶,傅時延躲開,“‘他笑容硬,骨骼硬,短發硬,一切是那麼硬。’誰啊?鋼鐵俠嗎。”n文笙羞憤,“你偷窺我隐私!”n“不聽課,寫情書。”傅時延臉色由青變黑,如炭如墨,“你膽子大了。”n“你看多少了?”她忘了寫沒寫他名字,印象是沒寫。n“回家。”他冷言冷語。n走廊裡,打趣她考挖掘機的男同學追上來,“文笙,你考哪所大學?”n“不曉得。”n“在本市嗎?”n“不曉得。”n“和我考同一所呗,互相照顧。”男同學神秘兮兮,“我幫你簽考勤,帶飯!我考科技大學體育系,你考藝術系——”n“文笙。”傅時延腿長,闊步,已經下樓梯了,又停下等她,神色寡漠,“有作業嗎?”n“有”她瞧出他不耐煩了,匆匆跑過去。n走出學校,上車,傅時延揉太陽穴。n文笙拘謹,倚着車門。n“日記本你給我吧——”n“閉嘴。”他呵斥。n她沮喪,“你别告訴傅阿姨”n“怕了?”傅時延一手拿日記本,一手按摩,“還寫不寫了。”n“不寫了。”n“是同學嗎。”n“不是。”她如實坦白。n“行啊,文笙,出息了,暗戀老師是吧?”傅時延在辦公室,确實巡視了一圈,英語老師二十八、九歲,蠻精神的,女孩情窦初開的歲數,容易堕入情網,“我警告你,規規矩矩畢業。”n她不吭聲。nn傅夫人被孫太太哄着玩了一天麻将,和傅時延一前一後回老宅,“考得怎樣?”n“可以。”傅時延面不改色,“班主任點名了。”n具體點好名,點壞名,他沒講。n“喲,笙兒努力了啊。”傅夫人美滋滋,“我和你父親的意思,笙兒畢業去新聞電視台做主持人,傅家有人脈,能安排。工作光鮮體面,嫁權貴家族最合适了。”n傅時延一聽,掏出成績單,“您打消念頭吧。”他不瞞了,也瞞不住,“她沒戲。”n文笙天塌了,“你答應不出賣我——”n“數學英語一共沒有一百分,你腦子裡是漿糊啊?”傅夫人大怒,抄起戒尺闆,每每文笙不及格,掄十闆子,“你傅叔叔,你哥哥,哪個不是高材生?在傅家生活六年了,不長進!”n她縮脖子,“那您是高材生嗎。您和傅叔叔同床共枕三十年,也沒研究出宇宙飛船”n音量小,後半句,隻有傅時延聽清了。n他蓦地悶笑。n“不許吃晚飯!”傅夫人火冒三丈,“面壁反思!”n文笙低着頭。n不知道傅時延犯了什麼病,讓何姨燒了一大桌菜,她愛喝的烏雞湯,粉蒸排骨,蘑菇焖筍n飯香撲鼻。n“湯火候不錯。”他評價。n文笙罰站,咽唾沫。n傅懷峰在基層視察,無人替她求情了。n“笙兒小姐”何姨憐惜她,“嘗一口湯吧。”n“繼續罰。”傅時延鐵面無私。n她嘟囔:嗆死你。n“嗆不死。”他吃完,經過她,小聲怼了一句。n傅夫人心腸狠,說不給吃,真不給吃;傅時延雖然嘴毒,頻繁發癫,心腸不狠,早早保溫了飯菜,擱在她卧房。n他本人,也在。n靠着書桌,翻日記本。n“吃飽了,補課。”n她盯着日記本,也盯着他,他津津有味,不過,語氣有幾分寒冽,“文筆生動,形容這名老師是烤鴨,十裡飄香,脆皮嫩肉。”n傅時延在二代子弟圈名氣大,模樣俊,所以是‘十裡飄香,脆皮嫩肉’。n她松口氣。n挺抽象。n估計他察覺不出是自己。n遲來的晚餐,文笙撐得肚脹,傅時延難得有時間,從七點鐘補習到十點鐘,她錯題多,不敢提休息,憋得扭屁股。n傅時延三個小時沒尿了。n喝了一碗湯,一壺茶,卻不尿血氣方剛的年歲,十有八九是腎不行了。n“哥哥,你有女朋友嗎。”她鼓起勇氣問。n他一邊判卷,一邊漫不經心,“沒有。”n“不倫戀,黃昏戀,地下戀呢。”n傅時延撩眼皮,“誰教你一堆亂七八糟的,那個男同學?”n文笙搖頭,這麼俊的男人,百分百有女人的,藏着不公開,是保護對方罷了。n她實在憋不了了,趁着傅時延去陽台上接電話,溜号了。n“傅總工,您明天的行程是考察機場基地。”n他思索一番,“挪後天吧。”n秘書一怔,“您有其他公務嗎。”n“去考察大學。”n竟然又是為了笙兒小姐的事情。n挂斷電話,傅時延正要合上日記,一張畫紙滑落。n撿起,是水彩畫。n豬頭人身。n豬鼻子,耳朵,栩栩如生。n這無妨,關鍵‘人身’穿的衣服,是他的。n棕白格子的運動裝,黑色護腕。n反了她了。n這時,卧室門悄悄推開。n傅時延舉着畫紙,背對門,陰恻恻,“這隻像我的豬,你解釋。”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