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高臨下,氣勢威懾,“誰讓開?”n文笙習慣了怕他,在傅家,傅夫人嚴厲,傅時延暴躁,唯有傅懷峰溺愛她,她不怕,所以傅時延一吓唬,她慌了,“請哥哥讓開”n一個‘請’字,荒唐又逗趣,他表情緩和了,“你還使喚我了?”n她鼓着腮。n“今天是什麼日子。”n“是個好日子。”文笙哼唱,“開心的鑼鼓敲出年年的喜慶”n“閉嘴!”傅時延呵斥。n傅懷峰不聽流行歌,聽民歌,傅夫人嫌土,于是傅懷峰拉着她‘鑒賞’,聽得多了,她也會唱了。n“站牆根,想什麼日子。”n傅時延脫了西裝,坐在石凳上,翻一本《市場經濟學》,她的書。n學霸的書,五顔六色的筆記,學渣的書,比臉幹淨,他翻遍了,沒翻出她寫的一個字。n翻出一封男同學寫的情書。n稱呼她笙寶寶n落款,她回複:吃驢屎吧你!n傅時延悶笑。n小妮子,表裡不一啊。n在老宅,一副‘乖順小慫包’的德性;在學校,又是一副‘嗆口小辣椒’的德性。n他合上書,拿瓷碟内的牛舌餅,“想清楚了嗎。”n“清楚了。”n“什麼日子?”n“霜降。”n傅時延咬了一口餅,狠狠丢回碟子,“繼續想。”n是生日。n文笙沒忘。n已經鴛鴦浴了,過什麼生日。n他很有耐心陪她耗,她累了,一扭頭,男人手支下颌,阖目休息。n胡同的樹葉黃了,飄入院牆,落在傅時延肩膀,頭頂;風一止,葉子黏着似的,沒掉。n“傅時延。”她喊他。n沒反應。n文笙走過去,仔細觀察他睡沒睡,倘若睡了,她才不站了,溜之大吉。n傅時延的唇縫粘了一粒牛舌餅碎渣,她輕輕摳,摳不出,他抿住了。n像中了蠱,她俯下身,湊近,吹他唇。n唾液裹着,仍舊吹不掉。n一定是中了蠱。n鬼使神差地吻上去,一嘬,餅渣沿着他和她的唇滑下。n下一秒,男人睜眼。n清澈明朗的,沒有一絲惺忪困倦的眼睛,“我唇軟嗎?”n文笙瞳孔突漲,踉跄後退,“你沒睡啊。”n傅時延猛地一拽,她匍匐在他膝蓋,硬邦邦的腹肌硌了她鼻梁。n“睡了,太癢,醒了。”他垂眸,“你在幹什麼。”n“摘葉子”n男人手捏她下巴,一厘厘勾起,浮雲,光暈,塵埃交織,放大他一張臉,英朗的,迷惑的。n她心跳一亂。n“摘葉子偷親我?”n“不是偷親!”文笙瘋了一般解釋,“是粘了糕點的渣子。”n“粘就粘了,不是大事,你舔它,吮它,為什麼?”傅時延從沒如此咄咄逼人,如此直白,“狡辯不是偷親,那是什麼?”n她呼吸凝滞了,眼眶紅了,“哥哥”n“哥哥?”他低頭,唇挨着她耳朵,“有妹妹啃哥哥的嗎,是第一次啃嗎,文笙。”n“是”n“撒謊。”傅時延聲音那麼磁性,醇正,一字字,“在卧房,啃過嗎。”n文笙無措,搖頭。n“不問一問我嗎?”他撩開她鬓角的烏發,耳廓是粉嫩的,薄薄的一層潮汗,天分明涼了,可想她多麼緊張,“我有沒有偷親過你。”n“傅公子什麼時候回來啦?”何姨端着竹筐出來,曬桂花瓣釀酒,看見傅時延坐着,文笙蹲着,氣氛隐隐不對勁。n“剛回。”傅時延泰然自若松手,“輔導她功課。”n“笙兒小姐兩年沒請家長了。”何姨調侃,“以前,阿姨和哥哥輪番去,她藏在閣樓,反鎖了門,夫人抄着戒尺闆,急得踹門。”n“大學還請家長,是闖了大禍。”傅時延打量她,“她沒膽子。”n文笙羞赧,渾身發脹發麻,轉身跑進屋。nn傍晚,程嘉興回程宅。n踏入玄關,程太太迎上他,“傅家在考察嘉佑。”n他換了拖鞋,“晉升隊長?”n“女婿。”n程嘉興眉頭一蹙。n“嘉佑倒是沒談女朋友,隻是”程太太心有顧慮,“一旦嘉佑是傅家女婿了,你”n傅家這個養女,程嘉興沒關注過。n冤有頭,債有主,一個無辜懵懂的小姑娘,犯不上。n何況,時機未到,他一直蟄伏,回避傅家人。n“什麼年紀。”n“大二,十九歲了。”傅夫人打探程嘉佑,程太太也悄悄打探文笙了,“擅長古典舞、琵琶和蘇州評彈,在二代小姐中,出了名的多才藝。傅夫人苦心栽培,捧她做官太太。嘉佑是黃副局的接班人,大概率升上副局長。”n大二。n古典舞。n去年,是十八歲。n“叫文笙?”程嘉興有一股形容不清的感覺。n程太太點頭。n“等李韻甯找您,您說嘉佑有對象了,嘉興沒有。”他解了腕表帶,撂在水晶櫃,“嘉佑不能摻和傅家,妨礙我。”n這時,茶室門一響,程嘉良神色不屑,“傅家相中了嘉佑,你搶什麼?雖是養女,不如親女金貴,終究在傅家大門裡,阿貓阿狗也配攀鳳凰?”n“父親教訓得是。”程嘉興恭恭敬敬,“嘉佑喜歡,我自然沒資格搶。可嘉佑不喜歡,犧牲他一生聯姻,實在委屈了。拒絕又得罪傅家,我作為大哥,有義務扛下,維護弟弟。”n程嘉良一琢磨,有道理。n嘉佑不稀罕,不樂意娶的,嘉興娶,憑嘉興的條件,傅家十有八九是入眼的。私生子變女婿,傅家雞犬不甯,程家瞧好戲。n程嘉良瞥他,再瞥程太太,“你們母子安分些!娘家吃香喝辣三十年,我程家不是白養的,你們該伺候我,報答我,不準有異心、背叛程氏。否則,我下手黑,惹了我,沒好下場。”n“不敢。”程嘉興颔首。n程嘉良揚長而去。n“嘉興,那個女人跟你父親回家了,在書房。”程太太筋疲力竭,“我去西苑住一個月,躲個清靜。”n程嘉興沉默,上樓。n恰巧,女人下樓。n擦肩之際,他命令,“加大藥量。”n女人步伐一頓,“藥量越大,欲望越強,身體越是虛弱,程嘉良發現了呢?”n“你可以誘哄他,寶刀未老,雄風大振,男人愛聽。”程嘉興笑了一聲,“程嘉良癡迷你,你哄什麼,他信什麼。”n“我明白。”n保姆傭人在客廳來來往往,瞟樓梯,程太太貴為女主人,實際上,沒什麼地位,程宅的工人‘姓程’,效忠程嘉良的。程嘉良防備妻子和長子,她們也監視着,萬一抓到‘爆料’,什麼太太出軌了,大公子籠絡程氏的高管,侵吞财産了程嘉良是有獎勵的。n“何小姐——”保姆起疑了,他們聊了蠻久,“您留宿嗎。”n“我留得了嗎?”女人抱怨,“大公子敵意這麼大,恨我插足,攪和了程家。如果留宿,大公子不殺了我啊?”n“何晤晤。”程嘉興面目陰鸷,“少诽謗我。”n“我诽謗了,你怎樣?”何晤晤倚着欄杆,風情,示威,“我警告你,程家是我何晤晤的天下,嘉良寵我,我讨厭誰,誰掃地出門,包括程太太。”n“你試試。”他冷笑,進卧室。n“怪不得嘉良疼嘉佑,不疼你,什麼東西啊,沖我耍橫!”何晤晤怒氣滔天,返回書房。n保姆打電話向程嘉良彙報,“大公子與何小姐吵了一架。”n“太太呢?”n“太太看不慣何小姐,搬西苑住。”n程嘉良挂斷。n“您懷疑何小姐嗎。”司機問。n“人間天堂的保镖撞上晤晤和嘉興在包廂說話。”程嘉良叩擊着座椅扶手,蒼老渾濁的眼底有精光,有寒光,“我當然疑心。”n“估計是大公子容不下何小姐,去威脅她。”n程嘉良派人秘密跟蹤了半年,無論在明處,暗處,毫無收獲,算是踏實了,“嘉興城府深,手段陰毒,我虐待了他十餘載,在外面,上演父慈子孝,私下,必須警惕他報複我。”nn翌日。n一名保镖走入程嘉興的卧房,“程嘉良的司機通知我,監視您與何晤晤的保镖全部撤了。”n程嘉興微微弓着腰,練習書法。n“程嘉良老奸巨猾,很謹慎。可惜了,他遲了一步,我早已埋了炸彈,比他更沉得住氣。”n保镖遞出一份資料,“按照您吩咐,調查了文笙。”n程嘉興寫完‘卧薪嘗膽’的‘膽’字,扔了筆,接過資料。n“金蓮花杯大賽,古典舞組,金獎。據說是傅時延出面,從王家小姐的手中奪回的,傅懷峰夫婦比較呵護她。”n相片中。n淺藍連衣裙,馬尾辮,素顔。n程嘉興記得姑娘額頭的美人尖,一雙水靈靈的杏眼。n竟是她。n‘楊貴妃’是傅家養女。n孽情。n“您沒見過她完整的模樣,而且相片和本人多多少少有差距,确認嗎?”n不确認。n他隻見過她濃妝豔抹,穿唐裝,在燈影黯淡的劇院,在雨幕下的車水馬龍,飛奔。n程嘉興尋覓過她,一轉念,罷休了。n一則,公務太忙;二則,十八九歲的女孩,他而立之年的男人,不合适。n原來。n這世間的相識,相遇,是冥冥自有定數。n或許,真是文笙。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