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襄似笑非笑道:“到底醫者仁心,他兒子因為這丹藥沒了性命,他如今也為了救人漏了行迹,見我們帶來這許多人當即就認了,隻求不牽連無辜,也不知道那朱昌為何就認了謀害今上的罪,一點沒他老子的脾性。”
明德對着劉聞镛、馮襄歎息道:“可真是險那,若再晚了一步啊,李耀已在白家手上了。”
劉聞镛川字紋皺的更深:“燈下黑,誰能曉得這樣大的罪逃出來就連姓氏都沒變,大大方方的在回春堂坐診,幹着老本行。”
幾人議論之人若叫陸玉娘知道了,一下子就會明白這一位便是這兩年揚名遼陽府貧嘴樂天的朱大夫。
魯地諸事已然辦完,齊王在回京的路上,聖上派了程将軍來接應齊王回京。
顧不渝接到了劉聞镛等人的書信,來不及與好友小聚給岐王道别後匆匆趕回了遼陽府。
與劉聞镛商談一番後并未着急提審朱大夫,馮襄不解急道:“少爺,眼下齊王已然回京,局勢一片大好,此時正是好時機啊。”
顧不渝看着摸胡子不語的劉聞镛道:“先生的意思呢。”
劉聞镛老神在在:“此人喪子不過三載,在遼陽府已然打下了謀生基業,為人常愛玩笑絲毫沒有喪子後的衰頹,恐怕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審出來的吧。又是為了不連累旁人自己認了的,若是逼急了,恐怕因小失大。”
“先生大才,能想明白我為何願屈居于此,既然如此,為何陸氏先生不願替我護上一護呢?”
顧不渝臉色還是笑着,而周身氣勢已然叫人肺腑生涼,馮襄一時應對不住低下頭去。
劉聞镛初初也被駭住一瞬,但他馬上欣慰道:“少爺如今叫老大人看到該是很欣慰的。”
馮襄迅速反應了過來,他拱手行禮道:“少爺,我等一思一着皆為顧家得失,此事非劉兄一人之過。”
顧不渝執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粗粝的陶瓷碗像是在碼頭扛活的農家漢子,兩文錢買上一碗渴狠了解乏兒用的。
擱在三年前,這東西他看見的時候都不多,然而現在他像是拿着上等的白玉杯一樣并不看馮劉二人,隻欣賞這褐色的陶碗。
馮襄還保持着行禮的姿勢,僵住了的四肢像是傳染了他的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像是看夠了這稀世珍寶,顧不渝語氣平靜,話卻沉重道:“我信先生是為了我顧家,然而顧家如今就隻剩我一個人了。”
下一瞬隻見劉聞镛撩袍跪地,馮襄愣了,劉聞镛此人恃才傲物莫說在人前跪下,就連平日裡單手不便也絕不肯随意叫人服侍,然而一個陸氏就能叫劉聞镛做到如此地步嗎?
陸氏肯定是不足這個份量的,這是劉聞镛真真正正的拜服了這個主子所有的舉動。
劉聞镛早年的經曆馮襄隻是耳聞過幾句,那是一段寫在書裡平常,而若真的遭遇這一切恨不得生啖仇家血肉的切膚之恨。
他從來隻把顧典谟的話放在心裡,效忠顧不渝,是因為顧不渝無論有沒有經天緯地之才都是顧典谟的孫子。
劉聞镛他和自己不一樣,馮襄是顧不渝嫡親舅舅家的人,連顧不渝的表弟也對這個表哥言聽計從,他自然認顧不渝為主。
如果不是劉聞镛堅持己見,他不會罔顧顧不渝的命令,單單去查朱大夫的下落,或許局面沒有今日這麼好。
顧不渝飲盡了一杯茶,并不看二人,連同茶葉也嚼在嘴裡道:“下不為例!”說完背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