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登陸前夜,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氣。蘇晚秋站在倉庫門口,看着天邊翻滾的紫黑色雲團,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明天就是首批和服腰帶交貨的日子,五百件成品整齊碼放在倉庫裡,隻等鄭裕成派車來運往香港。
"大姐,收音機說台風要轉向港口"蘇朝陽氣喘籲籲跑來,手裡舉着濕漉漉的半導體收音機。
蘇晚秋剛要說話,一滴冰涼的雨水砸在她鼻尖上。轉瞬間,暴雨如注。
"快!蓋防水布!"她沖進倉庫,抱起一摞準備好的塑料布。女工們聞聲趕來,七手八腳地拉扯着塑料布往貨架上蓋。
倉庫鐵皮屋頂突然發出可怕的呻吟聲。一陣狂風掀開了西北角的鐵皮,雨水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正對着堆放成品的區域!
"不!"李桂芝尖叫着撲向最近的貨架。蘇晚秋抄起鐵鍬沖過去,想用木棍暫時撐住塌陷的屋頂。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她身邊閃過——張建軍單手撐着貨架一躍而起,獨臂抓住搖晃的鐵皮,竟用身體當支點硬生生頂住了缺口!
"建軍哥!"周玉梅的尖叫淹沒在雷聲中。
鋒利的鐵皮邊緣割破了張建軍的肩膀,鮮血混着雨水順着手臂往下淌。他咬緊牙關紋絲不動:"搬貨快!"
蘇晚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轉身組織女工們轉移貨物。小林和幾個姑娘脫下自己的外套包住精緻的繡品;李桂芝指揮着年輕女工排成人鍊,一箱箱腰帶在衆人手中傳遞;連平時最嬌氣的林燕芳都抱着貨物在積水裡奔跑,頭發淋得透濕。
"小心電線!"蘇朝陽突然大喊。倉庫角落的電閘爆出一串火花,整個廠區瞬間陷入黑暗。
雨幕中,蘇晚秋看見張建軍終于支撐不住,鐵皮再次塌陷。周玉梅不知哪來的力氣,抄起一根木梁沖上去,和張建軍一起扛住了搖搖欲墜的屋頂。
"蠟燭!誰家有蠟燭?"蘇晚秋在黑暗中大喊。
一盞、兩盞微弱的燭光陸續亮起。女工們從家裡帶來的蠟燭插在空瓶子裡,沿着工作台排成兩列。昏黃的光暈中,李桂芝正在檢查被雨水打濕的腰帶。
"還好,隻潮了二十多件。"她擡頭看向挂鐘,"現在晚上九點,趕一趕還來得及。"
蘇晚秋剛要說話,一陣尖銳的耳鳴突然襲來。她扶住牆,強忍着眩暈翻開秘典。在燭光映照下,最新浮現的一頁上寫着:"台風路徑突變,明日深圳港封港預警"。
她的心沉到谷底——就算連夜趕工,貨物也運不出去了!
"大家"蘇晚秋的聲音有些哽咽,"今晚可能要通宵"
"蘇老闆别見外!"小林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咱們漁村的姑娘,哪個沒經曆過台風天補網?"
"就是!"另一個女工突然插話,手裡針線不停,"上次我男人生病,是蘇大叔連夜開船送去的醫院!"
燭光下,十五雙手在布料間穿梭。蘇晚秋看着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突然理解了什麼叫"衆志成城"。她默默拿起針線,加入趕工的隊伍。
淩晨三點,風雨漸歇。最後一件返工的腰帶熨燙完畢,周玉梅正在角落裡給張建軍包紮傷口。退伍軍人赤裸的上半身布滿傷疤,新添的傷口還在滲血。
"别動!"周玉梅紅着眼睛按住他,"這鐵皮鏽得厲害,得好好消毒"
張建軍疼得龇牙咧嘴,卻還故作輕松:"小傷比起戰場"
"閉嘴!"周玉梅突然哭出聲,手卻輕柔得像在對待易碎的瓷器。她撕開自己的棉布襯衣下擺,蘸着白酒擦拭傷口。
蘇晚秋悄悄退開,卻聽見身後張建軍低聲說:"玉梅等這批貨交完,我想想請你"
她沒有聽清後面的話,但周玉梅破涕為笑的樣子已經說明一切。
天蒙蒙亮時,鄭裕成的奔馳車碾過積水停在院門口。老人家的皮鞋踩進泥水裡,眉頭都沒皺一下。
"蘇小姐,"他檢查完所有成品,滿意地點頭,"比約定的還多二十件備品,考慮得很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