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用這人間煙火氣,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兒子,讓他安心放松。
終于,到了放榜之日。
貢院外的長街,天色未明,街上早已是人頭攢動,黑壓壓的一片,将整條街巷堵得水洩不通,連一絲風都透不進來。
“讓一讓!勞駕,麻煩讓一讓!”
張金寶仗着自己嗓門大,硬是從人潮中擠出一條通路。他額上青筋暴起,滿頭大汗,一顆心在胸膛裡“咚咚”狂跳,如同擂鼓,比自己下場考試還要緊張百倍。
很快,巨大的皇榜被幾名官兵合力張貼在照壁之上。
那明黃的底色在晨曦中刺眼無比,人群瞬間沸騰!
所有人,無論老少,都瘋了一般向前湧去,無數張臉因激動而扭曲。
張金寶被擠得東倒西歪,腳下幾次踉跄,好不容易才扒住冰冷的牆壁,穩住身形。
他拼命踮起腳,瞪大了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睛,從榜首第一個名字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往下搜尋,心幾乎要跳出喉嚨。
沒有。
他愣了一下,強迫自己冷靜,又從頭看了一遍。
還是沒有。
第三遍,他幾乎是把那張寫滿了墨色名字的黃紙盯出個窟窿來,眼球酸澀,視線都開始模糊。
依然沒有“陳平川”那三個他熟悉無比的字。
張金寶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巨響,像被重錘砸中,眼前金星亂冒,周遭鼎沸的人聲瞬間遠去。
一股透骨的涼氣,從腳底闆直沖天靈蓋,讓他渾身僵硬。
與此同時,在街角最顯眼的位置,一個戴着沉重枷鎖的人犯,正用盡全身力氣伸長了脖子,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張決定無數人命運的皇榜。
是陳仲文。
科場舞弊事發,他被判革去功名,枷号示衆三月。
這幾日,他像一條陰溝裡的老鼠,被釘在這裡,受盡了路人鄙夷的指點和惡毒的唾罵,整個人早已麻木,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可當他看到那張榜,聽到周圍人一遍遍高聲念出的名字裡,自始至終都沒有那個他最怨毒、最嫉妒的名字時,他那雙死灰般的眼睛裡,突然迸射出一點病态的、駭人的光亮。
他沒上榜!那個小雜種,沒上榜!
一股壓抑了太久的怨氣,混雜着無比扭曲的幸災樂禍,瞬間沖垮了他最後那點可憐的理智。
“哈哈哈哈哈哈”
他先是喉嚨裡發出嗬嗬的低笑,繼而笑聲越來越大,最後竟變成了狀若瘋狂的嚎叫。
他的身體在沉重枷鎖的束縛下劇烈地顫抖,木枷撞擊着他的鎖骨,發出沉悶的聲響。
“狂妄小子,到底還是落榜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哈哈哈哈!”
那笑聲凄厲刺耳,聽得周圍人毛骨悚然,紛紛避讓。
直到兩名衙役揮着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身上,那笑聲才停下,變成了哭叫和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