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轉而去求見副主考官,得到的卻是冷嘲熱諷:“小小年紀,不知天高地厚,自己文章不濟,便妄圖攀咬他人,可笑至極!速速離去,否則便以咆哮公堂論處!”
直到此刻,方先生才徹底明白了。
這哪裡是避嫌,這分明就是做賊心虛!是一張由上至下、密不透風的網!
他渾身發抖,一半是氣的,一半是心涼的。
這位一生信奉“學而優則仕”的老儒生,此刻隻覺得天地的道理都崩塌了。
他仰頭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長長地歎息了一聲,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天道不公,人心不古啊!”
陳平川扶住搖搖欲墜的老師,心神轉動。
憑他和方先生,是沒辦法為自己求個公道的。
既然廬州府的水攪不渾,那便從外面,投一塊更大的石頭進來。
他想起了一個人,或許,隻有他,才能撕開這科場肮髒的黑幕。
陳平川輕輕拍了拍老師的後背,聲音平靜。
“先生,放心。我們還沒輸!”
陳平川回到自己的小屋,輕輕阖上窗扉,将父母那擔憂又不敢言說的目光,連同外界的嘈雜一并隔絕。
屋内的光線霎時暗了下來,隻餘一豆燭火,在桌案上安靜地跳躍,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長,投在背後的牆壁上。
鋪開一張質地最好的徽州宣紙,紙面潔白細膩,隐隐泛着溫潤的光澤。
他沒有急着動筆,而是親手研墨,同時思考如何下筆。
半晌,陳平川已經組織好語言,筆尖飽蘸濃墨,懸于紙上。
他要寫的,不是喊冤叫屈的狀紙。
他深知,那樣的東西,在秦王那種位高權重的人物眼裡,連一絲漣漪都激不起,便會石沉大海。
他要寫的,是一封“請教信”。
筆尖終于落下,一行行瘦勁而不失風骨的小楷,在宣紙上悄然浮現,如溪流彙入江海。
信的開篇,他以晚輩的口吻,恭敬地問候了秦王的安,言辭懇切,禮數周全。而後,筆鋒悄然一轉,以一種近乎天真的困惑,提及了自己此次鄉試落榜之事。
信中,他不提考官不公,也不提吳子虛的挑釁之言。
他隻是表示,自己此次應試所作的文章,乃是有感于廬州府旱災之後民生多艱,其立論的核心,與他先前創作《西遊記》時,期盼孫行者那樣的英雄為民除害、掃清濁世的本心,是一脈相承的。
雖然他自陳年幼學淺,見識鄙陋,但實在不解,為何這樣一篇嘔心瀝血、為民請命的文章,竟會不入主考官們的法眼。
字裡行間,滿是求知若渴,仿佛一個真正癡迷于學問的後輩,在向自己敬仰的長者請教,希望能得到點撥,以解心中迷津。
信寫畢,他仔細看了一遍,确認無誤後,輕輕吹幹墨迹,又将那兩篇四書義和一道策論一字不差地默寫出來,一同整齊地疊好,裝入信封。
這封信,必須保證秦王能夠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