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麗腦子裡“嗡”的一聲,眼前閃過七年前那個飄雪的早晨。
她也是這樣被釘在老家的堂屋裡,像個待價而沽的牲口。
她娘喜滋滋地蘸着印泥,在那張寫着彩禮數額的毛邊紙上按下鮮紅手印,旁邊站着當時才十六歲就想要蓋新房的謝文興。
結婚那天,謝家沒給她一件像樣的陪嫁。
在婆家低眉順眼受盡白眼的那些年,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拜她親媽、親弟所賜,哪個婆家忍受得了媳婦三天兩頭給娘家送錢、幹活呢。
“我沒錢。”謝文麗擡起眼,先掃過母親那張貪婪刻薄的臉,最後落在謝文興身上,“謝文興娶媳婦,關我什麼事?你們自己兜裡空空,那就别結婚了!難不成還要我當牛做馬養你們一家子一輩子?”
謝文興猛地坐直,梗着脖子,理直氣壯的嘴臉和當年索要蓋房錢時一模一樣:“你養我們怎麼了?不是應當的嗎?我是你親弟!”
“憑——什——麼!”積壓了二十多年的怨毒和屈辱在這一刻炸開,謝文麗手指直直戳向謝文興,“你是我腸子裡爬出來的嗎?你是缺胳膊還是少腿了?啊?!”
和吳婷在一起久了,謝文麗也耳濡目染了一些。
“啪!”
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謝文麗臉上,半邊臉頰火辣辣地腫起老高。
謝母叉着腰:“憑啥?就憑老娘十月懷胎生了你!就憑他是謝家的獨苗!你這輩子,活該掙錢給他花!這是你的命!”
“哈哈哈哈,對!就是你的命!”謝文興在一旁,幸災樂禍地拍着大腿狂笑。
謝文麗轉身,掄圓胳膊,一記更響亮的耳光反抽在謝文興狂笑的臉上。
清脆的響聲震得整個屋子都靜了一瞬。
謝文興被打得一個趔趄,懵了一瞬,随即暴怒,眼珠赤紅:“你敢打我?”
謝文麗抄起腳邊的矮木凳,掄起來就朝謝文興砸去,謝母尖叫着撲上來,撕扯謝文麗的頭發:“反了你了!小賤人!敢打你弟!”
謝文麗狠命一搡,謝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謝文麗,你怎麼不去死?”謝母癱在地上,聲音凄厲,“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畜生!打親娘!打親弟!一道雷劈死你這個禍害吧!”
謝文麗舉着凳子的手停在半空。
母親那惡毒的詛咒,狠狠紮進她的心裡,巨大的酸楚沖上鼻腔,直逼眼眶。
這些年,她掙的每分錢都填進了謝家這個無底洞,換來了什麼?
一句比一句更惡毒的咒罵,一次比一次更貪婪的索取。
謝文麗手臂一松,凳子掉在地上,“媽,既然這樣,那從今往後,我們恩斷義絕。”
恩斷義絕?這怎麼能斷?謝文麗現在可是棵搖錢樹!
沒了她,自己和文興以後吃什麼喝什麼?文興這婚還結不結?
巨大的恐慌壓倒了憤怒和咒罵,謝母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來,臉上硬生生擠出近乎谄媚的讨好笑容,湊到謝文麗跟前:“文麗!我的好閨女!媽剛才是氣糊塗了說的胡話!你是媽生的,媽怎麼可能不心疼你呢!我養大你容易嗎?一把屎一把尿的…你不能狠心不管我們啊!這樣…媽知道你現在也難…你就每個月,給你弟兩百塊!媽保證,以後再也不讓他來煩你!讓他離你遠遠的!好不好?你就當可憐可憐你弟,他娶不上媳婦,媽死了都閉不上眼啊…”
謝文麗冷冷看着她,看着那張能瞬間從刻薄怨毒切換到卑微讨好的臉。
原來,從頭到尾,她在謝母眼裡,就隻是一個可以随意壓榨、敲骨吸髓的錢袋子。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