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祠堂,蕭楓跪在冰冷青磚上,燭火在銅雀燈台上跳動,"少爺,三更了。"小厮捧着松煙墨進來研墨,袖口隐約露出半截翠玉扳指。蕭楓認得那是王家表兄的物件,心下冷笑。這些牆頭草倒是會兩頭讨好。
他提筆在黃表紙上寫祭文,狼毫尖卻懸在"蕭楓泣血"的"血"字上遲遲未落。五年前自己被趕出家門的場景此刻又在記憶裡翻湧。那日廊下飄着細雨,他攥着半塊被雨打濕的桂花糕,看着母親被拖出東跨院時發髻間金步搖劃出的弧光。
"二少爺,城南綢緞莊的趙掌櫃求見。"門房壓低的聲音驚破回憶。
蕭楓擱下筆,指尖在硯台邊沿輕叩三下。屏風後轉出個駝背老者,懷裡抱着紅木算盤,算珠上還沾着墨漬。
"東市新到的蜀錦少了三匹。"趙掌櫃眼珠亂轉,"按您吩咐,都記在城北鋪子的損耗裡。隻是大姑娘前日派人來查庫,老奴怕"
"聽說令郎在城西賭坊欠了三百兩。"蕭楓用帕子擦着指尖墨迹,"城南當鋪新收了對翡翠耳珰,水頭倒是像極了尊夫人常戴的那副。"
老者膝蓋一軟跪倒在地,算盤珠子嘩啦啦滾了滿地,老奴願為二少爺當牛做馬!"趙掌櫃額頭抵着青磚,算珠硌進皮肉裡。
蕭楓俯身撿起顆烏木算珠,指尖沾了墨漬在老者後頸畫了道痕:"城北的賬本今夜會落水,你該知道怎麼補窟窿。"他瞥見屏風後閃過半片桃紅裙角,唇角勾起冷笑。這丫頭倒是忠心,大清早就來祠堂盯梢。
暮色漫過飛檐時,蕭楓搖着灑金折扇踏進醉仙樓。二樓雅間坐着個疤臉漢子,桌上紫砂壺底壓着半張當票。"漕幫的船明日卯時到渡口。"漢子指甲縫裡還沾着靛藍染料,"按您吩咐,三百匹湖綢都換了陳年黴布。"
"聽說王大掌櫃前些日子納了第八房小妾?"蕭楓将翡翠扳指推過桌面,扳指内圈刻着蕭家暗記,"枕邊風吹多了,當心閃了舌頭。"
戌時三刻,蕭沐瑤看着案頭三本賬冊冷笑。城南鋪子的墨迹還沒幹透,城北的流水倒像是遭了水匪。"李軒,你聞聞這墨。"她将賬本摔在丈夫面前,"松煙墨裡摻了沉水香,是西跨院庫房去年賞給各房管事的節禮。"
李軒摩挲着賬本邊角的茶漬,忽然撚起頁腳在燭火上晃過。焦黃的紙面上浮現出淡金紋路,是王家錢莊特制的防僞水印。"好個一石二鳥。"他撿起顆滾落的桂圓,"既貪了鋪面流水,又要嫁禍給大房。"
更鼓敲過兩響,蕭楓站在庫房暗格裡。月光透過氣窗落在他手中玉牌上,牌面"蕭"字缺了半筆。五年前那場火終究沒燒幹淨,母親塞進他手裡的鑰匙,今夜終于插進了老庫房的銅鎖。
"二少爺,出事了!"小厮撞開門時帶進滿室晨霧,"漕幫的船在燕子矶翻了,三百匹蜀錦全泡了湯!"
蕭楓手中茶盞濺出幾點碧色,他分明記得昨夜疤臉漢子說的是湖綢。屏風後傳來環佩叮當,蕭沐瑤的聲音像浸了冰的銀針:"楓第這查賬的法子倒是新鮮,連帶着把蕭家百年清譽都查進江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