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楓指尖在玉牌缺角處摩挲,漕船沉沒的霧氣仿佛滲進骨髓。他忽然抓起案頭半冷的茶潑向窗台,驚起兩隻偷食的灰鴿,鴿爪上纏着的金線在晨光裡閃了閃。
"備馬,去渡口。"
馬蹄踏碎青石闆上的薄霜時,李軒正用銀針挑開蜀錦封線。靛青緞面下露出半寸發黴的夾層,黴斑恰巧拼成半片楓葉形狀。"取去年重陽宴的賓客名錄來。"他蘸着茶湯在桌面畫圈,"記得王表兄那日穿的是楓葉紋杭綢直裰。"
蕭沐瑤從妝奁底層抽出鎏金鑰匙:"開西角門,把預備給織造局的雲錦挪三十匹。讓繡娘連夜改紋樣,要現出貢字暗紋卻又不顯刻意。"
此時渡口已圍滿看熱鬧的百姓,漕工正從江裡打撈泡發的布匹。蕭楓靴尖碾過浸水的蜀錦,突然俯身扯開捆布麻繩,本該浸透江水的布匹内層,竟幹爽得能搓出細絨。
"二少爺仔細手!"漕幫把頭假意攙扶,袖中寒光卻直逼他腰間玉牌。蕭楓順勢拽住對方腕骨往江面帶,疤臉漢子收勢不及,半截身子栽進渾濁江水,懷裡跌出半塊濕透的漕運令牌,背面王家族徽在水漬中漸漸顯形。
祠堂銅雀燈台換了新燭時,三房叔公的楠木拐杖重重杵地:"楓哥兒年輕氣盛,倒把祖傳的漕運路線都氣改了道!"
蕭楓跪着将玉牌舉過頭頂:"孫兒請開老庫房驗明正身。"鎏金鑰匙插入鎖眼的瞬間,二十年前的地契嘩啦啦傾瀉而出,最底下壓着張泛黃的婚書,王氏長女與蕭氏二子的合婚庚帖,墨迹暈染處隐約可見"漕運三成股"的字樣。
次日清晨,十八家綢緞莊掌櫃齊聚議事廳。蕭沐瑤撫過新到的雲錦,忽然用金剪挑破織面:"經緯錯位三針,按家規該當何罪?"
滿座悚然時,李軒慢悠悠展開卷軸:"這是蘇州織造府上月批回的瑕疵名錄,列首的正是這批雲錦編号。"他指尖點在卷尾朱印上,"偏巧蓋的是五年前廢止的舊章。"
窗外忽然傳來銅鑼聲,錢莊夥計跌跌撞撞撲進來:"王家突然要抽回所有存銀!"蕭楓握着的茶盞裂開細紋,他分明記得昨夜才将漕幫令牌暗中塞進王表兄書房的硯匣。
暴雨傾盆的深夜,老庫房氣窗被風吹開半尺。蕭沐瑤舉着風燈照向牆角青磚,李軒蹲在濕漉漉的蜀錦堆前,指尖撚開黴斑夾層。晨霧裹着江腥氣撲在他青灰袍角,袖中暗袋裡的銀針突然發出蜂鳴,這是南诏探子專用的驗毒器。
"經緯線裡摻了孔雀膽。"他忽然用銀簪挑破蕭楓衣擺,"楓第這熏香倒是别緻,紫述香配着曼陀羅花粉,正好能誘出黴斑裡的毒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