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
他說。
“所有的證據,都夠了。”
他沒有再回村,而是讓孟山帶着他,連夜,返回了縣城那個大雜院。
在那間昏暗的、隻點着一盞煤油燈的小平房裡,江衛國攤開一張從學生作業本上撕下來的紙,拿起一支鉛筆,一筆一劃地,開始寫一封信。
他沒有用自己的口吻,而是模仿着一個對社會醜惡現象義憤填膺的、充滿了革命熱情的退休老工人的語氣。
緻縣公安局革命領導:【我是一名眼看祖國日漸強盛,卻又對社會渣滓痛心疾首的普通公民!在“嚴打”的春風下,我鼓起勇氣,向組織揭發一個長期盤踞在我縣的、毒瘤般的犯罪團夥!以“刀疤劉”為首的這夥匪徒,投機倒把,走私倒賣,無惡不作!據我觀察,他們甚至可能持有緻命武器!】
他沒有寫得太詳細,隻在信中,點出了幾個關鍵的時間、地點,和“三洋錄音機”這樣的物證。
最後,他用一種無比肯定的語氣,寫下了最關鍵的一句話:【據可靠線報,三天後的深夜,這夥窮兇極惡的罪犯,将在城東鐵路廢棄倉庫,進行一場罪惡的交易!望組織給予雷霆一擊,将這些社會的敗類,一網打盡!還我縣一片朗朗乾坤!】
落款,是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一個公民】寫完,他将信紙仔細折好,放進一個普通的牛皮紙信封裡。
他将信封,遞給了孟山的兄弟,“瘋狗”。
“去鄰縣。”
江衛國命令道,聲音裡不帶一絲感情,“從那裡的郵局,把它寄出去。寄給縣公安局,局長親收。”
“瘋狗”接過信,重重地點了點頭,轉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江衛國看着那道身影遠去,緩緩地,将那本寫滿了罪惡的黑色小本子,一頁一頁地全部撕下,然後,丢進了爐膛裡。
橘紅色的火苗,瞬間将那些字迹吞噬。
紙張在火焰中卷曲,變黑,化為灰燼。
仿佛他那個名為“江偉”的兒子,也在這場大火中,被他從這個世界上,親手、徹底地,抹除掉了。
天羅地網,已經布下。
接下來,他隻需要作為一個“普通公民”,靜靜地,等待着那聲正義的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