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地掙開王大海的手,撣了撣衣領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語氣平淡地說道,“信不?信求不求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我劉建軍,隻是個負責傳話的廚子罷了。”
說完,他竟真的不再理會王大海背着手施施然地轉身離去留下整個車間的人,和這個已經被羞辱和憤怒沖昏了頭腦的廠長。
王大海像一頭發怒的公牛,在原地呼呼地喘着粗氣。
他想把手裡的螺栓狠狠地摔在地上,可那冰冷堅硬的觸感,和那足以拯救整個工廠的希望,卻讓他怎麼也松不開手。
他恨!
他恨江建國的陰險狠辣,更恨自己的愚蠢!
他怎麼就沒想到,那個看似已經被自己踩在腳下的泥腿子,竟然會用這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給了他最緻命的一擊!
去求他?
去求那個剛剛才讓他顔面掃地,讓他兒子淪為全縣笑柄的仇人?
王大海隻覺得一股熱血直沖天靈蓋,他甯可讓這個工廠倒閉,也絕不可能向江建國低頭!
然而,當他看到質檢科長遞上來的那份關于“紅星煤礦”項目違約的巨額賠償金的初步估算報告時;當他想到廠裡那上千名等着吃飯的工人,和自己那岌岌可危的烏紗帽時,他心中那點可憐的骨氣,瞬間就被冰冷的現實,碾得粉碎。
他沒得選。
那個下午,一輛黑色的“上海”牌轎車,在無數機械廠工人那驚疑不定的目光中,緩緩地駛出了工廠大院。
這輛車,在整個縣城都是稀罕物。
王大海平日裡總是坐着它,去市裡開會去酒桌上應酬,所到之處,無不充滿了旁人羨慕的目光。
那是他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可今天,這輛車裡的每分每秒,對于王大海來說都是一場酷刑。
他感覺自己不是坐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而是坐在一塊燒紅的烙鐵上。
車子每向前行駛一米,都像是在他那高傲的自尊心上,狠狠地碾過一寸。
車子,最終停在了“建國菜站”那簡陋的門口。
那面寫着“改革先鋒”的鮮紅錦旗,在午後的陽光下,顯得格外的刺眼。
像一個巨大的巴掌,火辣辣地扇在王大海的臉上。
他甚至看到了那個被他們王家掃地出門的蘇秀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