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年景好了,我一定給你打個新的。"林大山低聲承諾,明知這承諾如同風中殘燭般脆弱。
陳秀紅轉過身,把臉埋進丈夫的胸膛:"我不是心疼镯子我是怕怕小滿熬不過去"
林大山無言以對,隻能更緊地抱住妻子。窗外,月亮像一把冰冷的鐮刀,懸挂在幹枯的樹梢上。
第二天一早,衙役又來了。這次來了五個,個個腰佩大刀。為首的還是那個滿臉橫肉的胖子,一進門就踹翻了水缸——缸裡本就沒多少水。
"林大山!想好了沒有?"胖子厲聲喝問,"是交稅還是交地?"
林大山跪在地上,額頭抵着幹裂的泥土:"大人容禀,實在是"
"少廢話!"胖子一腳踩在林大山手上,碾了碾,"今天不交錢,就跟我去縣衙吃闆子!"
林小草從屋裡沖出來:"别打我爹!"她跪在衙役腳邊連連磕頭,"大人開恩,我們再想想辦法"
胖子低頭看見林小草還算清秀的小臉,突然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小丫頭長得不賴。"他用刀鞘擡起小草的下巴,"沒錢也行,拿這丫頭抵債,正好王員外家缺個使喚丫頭"
林大山猛地站起來:"不行!"
"喲,硬氣了?"胖子冷笑,揮手示意手下,"給我打!"
兩個衙役沖上來,棍棒如雨點般落在林大山身上。林小草撲上去想護住父親,被一把推開,額頭撞在石磨上,頓時血流如注。
"住手!"周翠花拄着拐杖從屋裡沖出來,身後跟着抱着嬰兒的陳秀紅,"我們交錢!明天一定交!"
胖子擡手制止了手下,眯起眼睛:"老不死的,你拿什麼交?"
"我我有個玉镯"周翠花顫抖着說,"明天就去縣城當掉"
胖子将信将疑,但看着一家老弱婦孺,也懶得再費力氣:"好,再給你們一天。明天這個時候見不到錢,就拿地和丫頭抵債!"
衙役們揚長而去,留下一家子傷痕累累的人。林大山吐出一口血沫,掙紮着爬起來去看女兒的傷勢。林小草的額頭破了道口子,血糊住了左眼。
"沒事的,爹"小草勉強笑了笑,"不疼"
陳秀紅流着淚給小草擦拭傷口,用破布包紮。小滿在她懷裡不安地扭動,似乎感受到了家人的痛苦。
"收拾東西吧。"周翠花突然說,聲音出奇地平靜,"今晚就走。"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她。老人站在院子裡,背挺得筆直,臉上的淚痕已經幹了。
"娘?"林大山不确定地喚道。
"我老了,糊塗了。"周翠花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留在這裡,隻有死路一條。逃荒至少有一線生機。"
林大山想說些什麼,但周翠花擡手制止了他:"三十年前,我失去了丈夫和兩個兒子。這次,我要保住剩下的家人。"她轉向林氏,"秀紅,把能帶的糧食都帶上。小草,去把你爺爺和伯伯墳上的土包一包。"
林小草茫然地問:"為什麼要帶墳上的土?"
"帶着親人的土,走得再遠也能在一起,到時候還能入土為安…"周翠花輕聲說,然後轉身進了屋,背影比往常更加佝偻。
那天下午,林家靜悄悄地做着逃荒的準備。林大山修好了獨輪車的輪軸,陳秀紅把黍米炒熟磨成粉,這樣能保存更久。林小草按照奶奶的指示,去祖墳上捧了三把土,小心地用紅布包好——正是原來包銀镯的那塊布。
傍晚,陳秀紅做了一頓相對"豐盛"的晚飯:野菜粥裡加了一把黍米,每人還能分到一小塊鹹菜。這是他們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内最後一頓熱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