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1頁)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露水還挂在枯黃的草尖上。林大山推着獨輪車,車輪碾過幹裂的土路,發出吱呀吱呀的呻吟。車上堆着他們全部的家當:一袋炒面、一口鐵鍋、幾件破衣服,還有用破棉絮墊成的小窩,裡面躺着熟睡的林小滿。

陳秀紅走在車旁,時不時伸手扶一下襁褓中的嬰兒。産後才十天的她臉色蠟黃,每走一步下腹都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但她咬緊牙關不吭一聲。林小草攙扶着祖母,老人拄着拐杖,腳步蹒跚卻異常堅定。

沒有人說話。他們像一群幽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生活多年的村莊。林小草不時回頭張望,直到那些低矮的土房完全消失在晨霧中。

"看路。"周翠花輕聲提醒,"記住方向就行,别老回頭。"

林小草點點頭,卻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她突然發現,原來村莊這麼小,小得就像父親手掌上的老繭,卻裝下了她全部的記憶。

太陽漸漸升高,炙烤着幹涸的大地。路上的塵土被曬得發燙,透過草鞋灼燒着腳底。林大山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浸透,推車的雙臂開始發抖。他們已經走了兩個時辰,卻還沒走出本鄉地界。

"歇會兒吧。"陳秀紅擔憂地看着丈夫。

林大山搖搖頭:"再走遠點。衙役發現我們跑了,肯定會追。"

正說着,林小滿醒了,發出微弱的哭聲。陳秀紅趕緊解開襁褓,發現孩子尿濕了。她手忙腳亂地翻找幹布,卻發現匆忙中根本沒帶夠尿布。

"用這個吧。"林小草脫下自己的外衫,那是一件補丁摞補丁的舊衣服,但總算還幹燥。

陳秀紅感激地看了女兒一眼,麻利地給小滿換上。但嬰兒仍然哭個不停,小臉漲得通紅。

"她餓了。"陳秀紅解開衣襟。小滿用力吮吸了幾下,發現沒有奶水,哭得更厲害了。

周翠花從車上取下竹筒,裡面裝着早上燒開的水:"給她喂點水,摻點炒面。"

林大山環顧四周,找了處有樹蔭的地方停下。說是樹蔭,其實那棵槐樹已經半死不活,稀稀拉拉的葉子根本擋不住陽光。陳秀紅用顫抖的手調了一碗稀面糊,小心翼翼地喂給小滿。

"你也吃點。"林大山對妻子說。

陳秀紅搖搖頭:"我不餓。"但她的肚子出賣了她,發出響亮的咕噜聲。

林小草突然站起來:"我去找找看有沒有吃的。"不等大人回應,她就跑開了。

"小草!回來!"林大山喊道,但女兒已經消失在枯黃的灌木叢後。他懊惱地捶了下大腿,這荒郊野外的,萬一遇到野獸或者逃荒的流民

"讓她去吧。"周翠花平靜地說,"那丫頭機靈着呢。"

果然,不到半個時辰,林小草就回來了,衣襟裡兜着幾把野菜和一小捧野莓子。她的手臂被荊棘劃出了幾道血痕,臉上卻帶着勝利的笑容。

"看!我在那邊溝裡找到的!"她驕傲地展示戰利品,"還有這個!"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葫蘆,裡面裝着渾濁的水,"溝底有點積水,我濾過了,能喝。"

林大山接過葫蘆,眼眶發熱。他的大女兒才十二歲,卻已經像個大人一樣為家裡分憂了。他喝了一小口,水有股土腥味,但在這幹旱時節已是瓊漿玉液。

"爹,你多喝點。"林小草說,"你還要推車呢。"

林大山把葫蘆遞給周翠花:"娘,您喝。"

周翠花隻抿了一小口,就遞給了陳秀紅。一家人就這樣輪流喝着那點髒水,吃着苦澀的野菜,卻覺得比過年時的飯菜還香。

休息片刻後,他們繼續趕路。林大山刻意避開官道,專走田間小路。這些路崎岖難行,但能減少遇到衙役的風險。獨輪車在坑窪的路上颠簸,林小滿被颠醒了,又開始哭鬧。

"噓乖"陳秀紅輕拍着孩子,焦急地四處張望,生怕哭聲引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