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八這天,天還沒亮,陳秀紅就摸着黑起了床。屋外寒風呼嘯,刮得窗棂"咯吱"作響。她輕手輕腳地披上今年新做的襖子,生怕驚醒熟睡的丈夫和女兒。手指碰到炕沿時,被冰得一個激靈——昨夜燒的炕火早已熄滅,屋裡冷得像地窖一般。
竈房裡,陳秀紅熟練地摸到火石和火鐮,"嚓"的一聲,火星跳進曬幹的艾絨裡。她俯身輕輕吹氣,火苗便像聽話的孩子般竄了起來。竈膛裡的柴火"噼啪"作響,橘紅色的火光映在她臉上,将那些歲月刻下的細紋都染上了溫暖的色彩。
"當家的,快起來!"陳秀紅往鍋裡舀了三瓢水,聲音裡透着掩不住的喜氣,"不是說好早點去幫趙家搭棚子嗎?這都寅時三刻了!"
林大山在被窩裡翻了個身,迷迷糊糊應了一聲。自從上個月從威遠镖局回來,他就一直在家歇着,準備過年。走镖雖然辛苦,但掙的錢比種地多不少。這趟押送綢緞去漢中,來回兩個月,除去開銷淨賺八錢銀子,加上之前的積蓄,家裡已經攢下了二兩多銀子——這可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數目。
"小草回來了沒?"林大山一邊穿衣服一邊問。粗布棉襖上還帶着昨夜的寒氣,凍得他打了個哆嗦。
"昨兒托人捎信,說今天一早回來。"陳秀紅往竈裡添了根松木柴,火苗"呼"地蹿高,"鄭掌櫃放她三天假,正好趕上喜酒。"
院子裡傳來"吱呀"的開門聲,周翠花已經起來了。老太太今天特意換了件幹淨的靛藍褂子,頭發用榆樹皮泡的水抿得一絲不苟。她正彎腰整理要帶的賀禮——兩包自制的安神茶,一罐蜂蜜腌姜,還有林大山從府城帶回來的一塊紅綢料子。這些禮物都用紅紙包得方正正,系着染紅的麻繩。
"奶奶,好看!"小滿光着腳丫從裡屋跑出來,一頭紮進周翠花懷裡。快兩歲的小丫頭已經會說簡單的句子,烏溜溜的大眼睛像兩顆水靈靈的黑葡萄。
周翠花笑着給孫女穿上新做的紅棉襖:"小滿也好看。待會兒去吃喜酒,記得叫人,不許鬧。"她粗糙的手指在小丫頭柔軟的頭發間穿梭,很快編出兩個俏皮的羊角辮。
天剛蒙蒙亮,院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小草背着個小包袱沖進院子,臉頰被晨風吹得通紅,鼻尖上還挂着晶瑩的汗珠。"餓死了!鄭掌櫃天沒亮就把我趕出來了,說是别耽誤喝喜酒!"她跺着腳上的雪渣,嘴裡呼出的白氣在晨光中缭繞。
陳秀紅趕緊給女兒盛了碗熱騰騰的小米粥,又拿出昨晚烙的蔥花餅:"快吃,吃完咱們一起去趙家幫忙。"她伸手拂去女兒發梢上的霜花,心疼地發現女兒的手指又生了凍瘡。
一家五口熱熱鬧鬧地吃完早飯,穿戴整齊出了門。林大山扛着鐵鍬和泥抹子,陳秀紅挎着裝滿碗筷的竹籃,周翠花抱着小滿,林小草則提着賀禮。剛走到村道上,就遇見同樣去幫忙的王木匠一家。
"大山兄弟!"王木匠遠遠地招手,"聽說你要給趙家搭省柴竈?我可得好好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