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掌櫃沒再說什麼,隻是第二天起,林小草發現自己的活計多了許多需要力氣的——搬藥碾、扛麻袋、搗藥臼。她咬牙堅持着,晚上回到小廂房時,常常胳膊都擡不起來。但她注意到,鄭掌櫃看她的眼神裡,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
轉眼到了春分。這天清晨,王順急匆匆跑來敲門:"小林哥,你爹在鋪子外頭等你呢!"
林小草匆忙套上外衣跑出去,隻見林大山站在街對面,褲腳上還沾着泥點子。
"爹?出什麼事了?"林小草心頭一緊。
"沒事。"林大山笑了笑,黝黑的臉上皺紋舒展,"開春了,地裡的活忙不過來,我跟鄭掌櫃告個假,接你回去幫幾天忙。"
鄭掌櫃出人意料地爽快答應了,還包了一包黃芪讓林小草帶回去給周翠花:"告訴你祖母,這是補氣的,讓她别太勞累。"
回村的路上,父女倆踩着開始融雪的泥濘小道。林大山說起家裡的安排:"你祖母去胡栓子家了,柳枝估計快要生了。你娘一個人帶着小滿,還要照應菜地,實在忙不過來。"
"咱家那兩畝稻地"林小草欲言又止。她記得年前看時,那地還要侍弄侍弄。
"租的地不肥,得多下功夫。"林大山歎了口氣,"好在你栓子叔嶽父家裡有牛借給我們,能省些力氣。"
清柳村的春耕比林小草想象的還要辛苦。融雪後的田地泥濘不堪,一腳下去能陷到腳踝。林大山在前面扶犁,林小草牽着牛,兩人從早幹到晚,腰都直不起來。
"手腕别太僵硬,順着牛的勁兒走。"林大山教女兒如何控制犁頭的深淺,"對,就這樣,保持平穩"
幹到中午,鄰地的趙嬸提着個瓦罐過來:"大山啊,歇會兒吧,喝口熱粥。"
林小草感激地接過瓦罐,裡面的雜糧粥還冒着熱氣。趙嬸打量着眼前這個少女,笑道:"小林長得真俊,現在怕不是門檻都被媒人踩破了?"
林小草差點被粥嗆到,林大山趕緊打岔:"趙嬸說笑了,小草毛手毛腳的,哪有人看得上。"
"哎喲,我可聽說了,現在她在鎮上藥鋪當學徒呢,肯定聰明又心靈手巧!"趙嬸笑眯眯地說,忽然"哎呦"一聲按住膝蓋,"這鬼天氣,老寒腿又犯了。"
林小草放下粥碗:"趙嬸,我給您按按吧,跟鄭掌櫃學過幾手。"
她讓趙嬸坐在田埂上,找準膝眼、足三裡幾個穴位,力道适中地按壓起來。不一會兒,趙嬸就舒坦地歎了口氣:"真管用!比鎮上的膏藥還靈驗!"
"您這是氣血不通。"林小草解釋道,"可以用艾葉煮水泡腳,我明天給您帶些來。"
趙嬸連連道謝,臨走時硬塞給他們兩個煮雞蛋。林大山看着女兒,眼裡有藏不住的驕傲:"我閨女真有出息。"
傍晚收工回家,陳秀紅已經做好了飯菜。小滿撲上來抱住林小草的腿:"姐姐,我想死你啦!"
林小草抱起小滿轉了個圈:"姐姐也想你。"她環顧四周,"祖母不在,總覺得屋裡空落落的。"
"你祖母去三天了。"陳秀紅盛着粥,"柳枝應該就這幾天生,你爹明天去鎮上送柴,順道去看看情況。"
夜裡,林小草躺在隔闆床上,聽着窗外田間的蛙鳴。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在酸痛,但心裡卻異常踏實。她想起鄭掌櫃書房裡那本《婦人科》,暗自決定回去後要重點學習這部分——為了以後能更好地幫柳枝這樣的産婦,也為了她摸了摸胸前纏緊的布條,輕輕歎了口氣。
月光透過窗紙,在地上畫出一個朦胧的方格。林小草想着藥鋪裡的藥材,想着田裡的秧苗,想着即将出生的新生命,慢慢閉上了眼睛。明天,還有更多的活計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