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的瓦房比林家的倉庫寬敞許多。周翠花住進來後,柳父特意将東廂房收拾出來,還搬來了一個銅腳爐。"老姐姐,夜裡冷,您年紀大了,可别凍着。"柳父說話時,眼睛眯成兩道彎,臉上的皺紋像曬幹的橘皮。
周翠花道了謝,把随身帶的小布包放在床頭。包裡是幾味常用的草藥和那包林小草捎來的黃芪。她環顧四周,牆上還貼着褪色的喜字——那是去年胡栓子和柳枝成親時貼的。
"栓子這孩子實誠,"柳父坐在門檻上抽旱煙,煙鍋裡的火光在暮色中一明一暗,"就是有時候太緊張柳枝了,夜裡柳枝翻個身,他都一骨碌爬起來問怎麼了怎麼了。"
周翠花笑了:"頭胎是這樣。再說"她頓了頓,想起胡栓子逃荒路上失去的妻兒,沒再說下去。
柳父卻明白她的意思,歎了口氣:"是啊,這孩子心裡有傷。老姐姐,您多擔待。"
"我看柳枝胎象穩當着呢,"周翠花轉移了話題,"不過生孩子這事,誰也說不好。您當年接生過嗎?"
"我?"柳父搖搖頭,"我一個大老爺們,哪懂這個。柳枝她娘走得早,村裡接生婆去年也搬去縣城了。這不,才勞煩您來坐鎮。"
兩人正聊着,胡栓子扛着兩捆柴火從後院進來,額頭上冒着汗珠。他放下柴火,用袖子擦了擦臉:"嬸子,我嶽父沒煩着您吧?他話多,您要是嫌吵,我就讓他去鎮上住幾天。"
"去你的!"柳父笑罵着舉起煙杆作勢要打,"我跟老姐姐聊醫理呢,你懂什麼!"
周翠花看着這對翁婿鬥嘴,心裡暖融融的。她想起自己的兩個兒子——如果沒死在逃荒路上,現在也該是這樣壯實的漢子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柳枝的肚子越發圓潤。周翠花每天早晨都會給她診脈,然後指揮胡栓子熬些安胎的湯藥。柳父則像個學生似的,跟在周翠花身後問東問西。
"老姐姐,這益母草真能催生?"
"胎位不正要怎麼調?"
"我聽說用艾灸至陰穴能轉胎,是真的嗎?"
周翠花一一解答,有時還讓柳父親手配幾副簡單的藥。胡栓子看在眼裡,對這位老太太越發敬重。有天夜裡,他悄悄對柳枝說:"咱孩子生下來,得認嬸子做幹祖母。"
柳枝摸着肚子,點點頭:"應該的。沒有林家,哪有咱們的今天。"
三月初七的深夜,周翠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嬸子!嬸子!柳枝她她"胡栓子的聲音帶着哭腔。
周翠花一骨碌爬起來,披上衣服就往外沖。柳枝的房間裡,油燈已經點亮,柳父手足無措地站在床邊,而柳枝蜷縮在床上,臉色煞白,額頭上全是冷汗。
"見紅了?"周翠花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床前。
柳枝咬着嘴唇點頭:"剛、剛才突然疼起來的啊!"又是一陣疼痛襲來,她死死抓住床單。
周翠花摸了摸柳枝的肚子,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胎位不正。她轉向胡栓子:"去燒熱水,越多越好!"又對柳父說:"把我房裡的布包拿來,再找些幹淨的布!"
兩個男人慌慌張張地去了。周翠花扶柳枝躺平,手在她肚子上輕輕推按:"孩子,别怕,嬸子在這兒呢。"
熱水很快燒好,周翠花讓柳枝喝下一碗濃濃的藥湯,然後開始幫她調整胎位。柳枝的慘叫一聲高過一聲,胡栓子在門外急得直轉圈,幾次想沖進去都被柳父攔住。
"你進去添亂嗎?"柳父呵斥道,但自己的手也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