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
胡栓子這輩子面對過山賊、狼群、暴風雪和人吃人,但從沒像現在這樣手足無措過。他兩隻大手捧着哭鬧不止的胡安,像捧着一塊随時會碎的豆腐,額頭上的汗珠直往下淌。
"枝兒,他、他是不是餓了?"胡栓子求助地望向床上休養的妻子。
柳枝靠在床頭,嘴角噙着笑:"剛喂過,怕是尿了。"
胡栓子如臨大敵地把嬰兒放在炕上,顫抖着手解開襁褓。一股酸臭味撲面而來,黃澄澄的排洩物沾滿了尿布。
"老天爺!"胡栓子驚呼一聲,差點把尿布扔出去。他手忙腳亂地去扯幹淨的布,卻不小心碰翻了旁邊的水碗,水灑了一炕。
周翠花聞聲進來,見狀忍不住笑了:"哎喲,咱們镖師大人這是打敗仗了?"她利落地接過孩子,三兩下就換好了尿布,胡安立刻止住了哭聲。
胡栓子撓撓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嬸子,我太笨了"
"誰生來就會?"周翠花把重新包裹好的嬰兒遞還給他,"多練練就會了。"
胡栓子小心翼翼地接過兒子,這次他學着周翠花的樣子,用手臂托住嬰兒的頭頸。胡安睜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看他,突然咧開沒牙的嘴笑了。
這一笑,讓胡栓子心都化了。他想起自己第一個孩子出生時,他正在三百裡外走镖。等回到家,孩子都會擡頭了。那時候他覺得,男人就該在外面賺錢養家,照顧孩子是女人的事。
"枝兒,"胡栓子聲音有些啞,"你辛苦了…"也是這一次帶孩子的經曆,讓他體會到了照顧孩子的辛勞。
柳枝愣了愣,随即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她伸手握住丈夫粗糙的大手:"辛苦啥,大家都是這樣過日子的。我爹不也是一個人把我拉扯大的?"
胡栓子低頭看着懷裡的胡安,嬰兒的小手攥住他的大拇指,力道出奇地大。一滴淚突然砸在孩子臉上,胡安眨了眨眼,又笑了。
那天夜裡,胡安突然發起低燒。胡栓子一骨碌爬起來,光着腳就跑去敲周翠花的門,“嬸子,嬸子,安安突然發燒了,這咋辦啊?”
老太太披衣起來,摸了摸嬰兒的額頭,又看了看舌苔。“沒事,就是着涼了。"她指揮胡栓子去煮艾葉水,"給孩子擦擦身子就好。"
柳父也聞聲趕來,提出不同意見:"應該用銀翹散,清熱解毒。"
兩個老人就着油燈争論起來,一個說土方子管用,一個說醫書上的方子更穩妥。胡栓子站在中間左右為難,最後想了個折中的法子——白天用嶽父的藥方,晚上用周大娘的艾葉水。
說來也怪,兩天後胡安真的退燒了。誰的法子更管用說不清,但胡栓子卻在這個過程中學會了辨識幾種常見草藥。
清晨,胡栓子抱着胡安在院子裡曬太陽。嬰兒的小臉貼在他胸膛上,能聽見有力的心跳聲。柳枝倚在門框上看他們,陽光給父子倆鍍了層金邊。她想起小時候,父親也是這樣抱着她,給她講走镖的故事。
"想什麼呢?"胡栓子注意到妻子的目光。